“唉，这件事说来话长，不提了……”魏忠贤神情忽然黯淡下来，眼神痛苦，似乎不愿提起往事。孙安也不好贸然再问，两人一时间沉默下来，静静地走出午门外。下午的阳光正暖和，魏忠贤看着孙安，微微泛着青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开国公，是我心中的大英雄！”
孙安看他的神色，总觉得这句话从魏忠贤嘴里说出来怪怪的，抱拳道：“多谢。”
魏忠贤叹了口气：“可惜宦官不能掌兵，我在想，或许孙大人有朝一日能代表我完成心愿！”
“但愿如此，告辞！”
孙安想不到魏忠贤也有一颗带兵打仗的雄心，只能为他感到惋惜。很多时候，人出身和身份已经决定了出路。等孙安出宫的时候，他负荆请罪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皇宫内外，文武官员哪个没在皇宫里安排一些耳目，听到此事都颇感意外。但很多人并不认为孙安是诚心道歉，毕竟这事因盛朝旭而起，这小子是故意在陛下面前表现，沽名钓誉之徒罢了！就在大家以为孙安有所改变的时候，这家伙下午就去了昴日宫斗鸡，晚上又去不夜赌城上了赌桌，到半夜才回府。狗改不了吃屎！洛阳上下的人纷纷摇头，有人为孙家感到惋惜，更多的人则是幸灾乐祸，其实在他们内心深处，并不希望孙安浪子回头，出人头地。如果连一个废物都过得比他们风光，那些曾经笑话过孙安的人还怎么混？而整个洛阳城，没有笑话过孙安的人，还不满一只手，整个大秦国恐怕都找不出几个来。大家都在拿孙安当反面教材对比，不管取笑他人还是教训孩子都是如此，如果他忽然一飞冲天了，大家的面子往哪里放？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孙安不是在赌场，就是在斗鸡场，偶尔也在鸣凤楼，大家又看到了原先的那个洛阳废少，心里莫名其妙地舒坦了许多。大家都在期待着卧云山庄拜义父的场面，孙安好像对这事丝毫不放在心上，每天就是吃喝赌乐，不知道这败家子在自家庄园里被盛朝旭羞辱，又会是怎样的神情。这几件事很好地掩盖了孙安的真实目的，没有人知道，一场足以震动大秦乃至整个九州的大事正在暗中酝酿。在孙安眼里，盛朝旭在卧云山庄大造声势，比起天池坊主和诰命夫人，连个屁都算不上。转眼就到腊月初八，当夜一场薄薄的雪落下，整个洛阳城仿佛披上了一层轻纱，变得神秘起来。每到腊八节，家家户户都要泡腊八蒜、吃腊八面、喝腊八粥，日子过得富裕的还要杀猪，大街小巷里孩子们最为高兴，过了腊月八意味着正式拉开了过年的序幕。皇宫里面同样喜气洋洋，武宗皇帝忽然来了兴致，要御膳房准备腊八粥，与几位皇子先到祖祠祭祀，随后父子几人一起用膳，由魏海带着魏忠贤等近侍陪同。明华殿内，御用监首领蔡祐阳也在接待几位掌柜，拿着宫里采办的物品清单一一对照，和他们做最后的谈判。与此同时，皇后忽然出宫，到赵府来探望诰命夫人，赵府上下一片惊慌，赵夫人一大早就去天池坊去了，不知道皇后要来，赶紧派人去请。皇后在赵府等了半个多时辰，依旧不见诰命夫人回府，府中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管去买什么东西，皇后亲自到府中探视，也该先来拜见才是。赵府的消息很快送到明华殿，蔡祐阳正和那几位掌柜计算价格，这次采办的绫罗绸缎、金银玉石等礼品极多，合计起来将近十万两，为历年宫里采办之最。而蔡祐阳因为前半年御用监总管被查办，这次办事极为小心，每一件物品的价格和数量都由他亲自核对，原本半个时辰能谈完的事情，折腾了一早上还未完成，大家只能耐心等待。眼看到中午，蔡祐阳命人准备粥饭，今日宫里准备了腊八粥，让大家也顺便品尝品尝，听说是御膳房的食物，众位掌柜无不欣喜，等了一早上的些许怨气烟消云散，甚至倍感荣幸。天池坊主安立思见大家如此热情，甚至受宠若惊，暗自蹙眉，脸上却带着笑意，不得不勉强喝了一碗粥，继续等下去。对于天池坊来说，赚宫里的这点钱根本无足轻重，最主要的是能通过每年的采办，搭上宫里的这层关系。而且天池坊每年都会提供质量上乘的胭脂、香料、珠玉新品，让宫里的人知道天池坊东西的好处，那些宫妃们就会私下里到天池坊去购买，女人闲话极多，随便闲聊一个时辰，就能探听到许多宫里的消息。喝完粥之后，安立思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候蔡祐阳核对天池坊的礼品，这里面天池坊的东西最多，送的也都是皇后和几位身份重要的妃子，所以放在了最后。就在静坐之时，他渐渐觉得有些困倦，虽然极力强打精神，但困意席卷而来，根本控制不住，安立思忽然脸色大变，扶着椅子就要站起来，却眼前阵阵发黑，最终无力地倒在了椅子里。蔡祐阳抬头看见，赶紧说道：“哎吆，安坊主大概是等待太久乏了，快扶他到后堂去歇息。”
马上有两名太监过来，搀着安立思带到后殿去。蔡祐阳向其他几位掌柜抱拳说道：“实在抱歉，这次宫里采办数量大，端阳又出了事儿，咱家不得不小心，不然我这脑袋保不住，你们的生意也要砸了。”
几位掌柜赶紧还礼，连说不要紧，能为宫里提供货品，这在外面说出去不但是极大的面子，更能让其顾客信任自家的商号，谁也不敢多赚皇宫里的钱，主要还是看重由此带来的种种好处。蔡祐阳笑道：“诸位若有疲乏的，也可以到后堂去歇着，后面备了软塌，平日里有等候传诏的官差也都在这里休息。”
众人连连摆手，只是一早上其实并无大碍，而且刚吃了御膳房的食品，大家都十分满足，哪里会疲倦，都在心中暗笑安立思无用，竟会在这种时候失态。天池坊虽是楼兰人开的，但它的货品确实都是上乘，几乎垄断了西域的货物，其他商号很少能搞到手，那些妃子宫娥、官宦女眷都喜欢去天池坊买这些稀有之物。西域来的那些香料、首饰等都成了这些女人攀比的标准之一，所以天池坊的生意不但越做越好，而且还越来越高档，普通百姓根本不敢踏足。天池坊主更是神秘高贵，一般的掌柜都没有资格见他，此时见到安立思如此狼狈，不但没有人上前帮忙，反而在一旁幸灾乐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