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仓皇逃窜,一支箭破空而来,黑夜之中根本看不清楚,洪伟亮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箭尖便穿透铠甲,刺进肩膀之中。这些伏兵的箭雨十分密集,箭矢短小,但力道极大,洪伟亮来不及休整,吃痛之下催马狂奔,带着身边随从往开阔之处逃走,身后不时传来惨叫声,但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许多了。洪伟亮催马低头狂奔,一口气跑出去老远,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终于没有了动静,不觉之间一轮缺月升起东山,远山轮廓起伏,竟看到高大的襄阳城就矗立在前方不远处。城头上火把亮着,巡逻的士兵明显比以往增加了许多,洪伟亮回头看去,跟着他逃回来的士兵只有几十人,都是亲卫随从,而步兵则一个都没跟上,想必也是难逃一死。洪伟亮没有脸面进城,一直在大道上等到天亮,只有不到一百人陆续逃回来,五千精兵就这么全都失散,洪伟亮心在滴血,双目赤红。正犹豫如何进城汇报军情,忽然后方又赶来一队人马,见正是留守大营的赵河,他是赵忠的族弟,从入伍就一直跟随他,但现在赵忠还不见回来,恐怕凶多吉少。赵河带着一百多士兵,个个须发皆乱,一副狼狈神色,到近前看到洪伟亮,跪倒在地大哭道:“将军,末将辜负重望,没有守住大营,请将军责罚!”
“罢了,这都是诸葛方的诡计!”
洪伟亮一阵咬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先回襄阳,这个仇,我一定会找诸葛方报的!”
赵河涕泪纵横:“将军,我大哥他……”“赵忠还活着吗?”
洪伟亮的声音在颤抖,赵忠负责断后,他隐约猜到了结果。“他……战死了!”
赵河哭着,趴在地上,用手抓起一把黄土。战争就是这样,成王败寇,人命如草芥,但真轮到自己的头上,还是无法忍受。洪伟亮咬牙看着刚刚升起的朝阳,朝霞映红天空,一片绚烂之色,但他心中却觉得灰暗无比。“先回城!”
他深吸一口气,襄阳的危机还没有解除,反而更加危险,自己的兄长还在樊城,他必须忍住悲伤,想办法将功赎罪,救出兄长。楚军大败退走,天色大亮的时候,孙安已经带兵来到南门外,吊桥降下,城门大开,诸葛方带领中庐官吏迎接出城。孙安下马,走上前去,如今秦军正式进入楚国境内,如果能顺势拿下襄阳,秦军的声威将更超过一个月前攻打樊城的楚军。“孙将军雄姿英发,智勇双全,诸葛方有礼了。”
诸葛方走在最前面,与众人向孙安躬身行礼。昨日孙安以一己之力杀败洪伟亮,让诸葛方等人震惊不已,才知道这个废物之名原来是骗人的,孙安完全继承了孙家的将门之风。孙安走过去扶起诸葛方,笑道:“先生过奖了,这天下本为一家,必有统一之日,先生能识时务、明大势,将来九州合一,先生今日明智之举,必将载入史册。”
诸葛方慨然一叹,他是降臣,自然不好多说什么,简单介绍了一番身后的几人,孙安一眼扫过去,没有才能出众的,也都寒暄一番。进入城中,孙安命叶长山接管兵马布防,中庐因为靠近港口,是荆州往水寨运送钱粮的中转地,所以府库充盈,暂时不用担心钱粮不足。昨天孙安就派人向南阳报信,让他们上奏洛阳,中庐已经是掌中之物,必须要尽快发援军,另外还要委派可信任的官员来上任,后方治理不好,一切都前功尽弃。入城之后,司长命他们出榜安民,颁布秦国政令,秦武宗早有诏书,凡所到之处,不得扰民,免去一年赋税,这对那些紧张的百姓来说,反而是一件好消息。政令传下,无不奔走相告,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生活稳定,只要不是异族,都能接受。管你城头变幻大王旗,该吃喝睡觉还要正常度日,该种地还要种地,一样也少不了,免了赋税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拿下中庐之后,孙安传令暂时休整,人马不动,却派使者与陆平联络,提出了一个条件,要用陆方换襄阳,看他如何抉择。直到现在,建邺还没有发出援军来,这才是让孙安放心的地方,只要他们抽调不出援军,襄阳已经是囊中之物,就不能逼得太紧。因为燕国出兵淮南,孙玉阳奇袭江夏,楚国的兵马已经渡江北上,他们暂时抽调不出兵力,谁也没想到襄阳十几万大军转眼灰飞烟灭,这个变故让楚国上下措手不及。随着洪伟亮败军回城,襄阳城内一片惊慌,行商百姓纷纷关门闭户,往荆州来做生意的外客更是立即整备行装出城。孙安在樊城水淹楚军十五万,生擒陆方、洪伟根,消息传到襄阳,陆平当时惊得昏倒在地,文武们惊慌失措,得到消息的襄阳百姓也一片震动。如今整个襄阳城人心惶惶,洪伟亮再狼狈回城,更让城中之人的心情如雪上加霜。本以为此番大举进兵,攻打废物孙安守着的樊城,一定能打开秦国门户,没想到竟会败得如此惨烈,形势反转,襄阳兵力消耗殆尽,连自保的力量都没有了。陆平经过休息之后稍微恢复一点气色,正在喝着稀粥,担心荆州的保卫措施,更牵挂儿子的安危。卧房内一片安静,陆平斜靠在床头,有侍女喂汤,但他却无心下咽,洪伟亮去了中庐阻挡秦军,不知战况如何,现在只有夺回中庐港,才能保住襄阳,等候援军到来。窗前的案几之前,站着一位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少女,二八年华,面容白皙,蛾眉如黛,两只眼睛漆黑明亮,照得窗外的骄阳似乎黯淡了几分。她静静地看着窗外正在结果的梨树,悠悠问道:“爹爹,我身边真有秦国的奸细吗?”
“唉,襄儿啊——”陆平摆摆手,示意侍女们退下,这才缓缓说道:“常骝在樊城近十年时间,眼看就要成功了,却让人发觉,这不是奸细透露的,还是什么?而且话是从孙安嘴里透露出来,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