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女正是陆平的小女陆襄,因在襄阳出生,所以取了这个名字,从小对她十分宠爱,长大成人,端的是明眸皓齿,落落大方,引得荆州士子无不追随,这两年登门求亲的人更是踏破了门槛。但陆平答应过常骝,要给这个间客一个满意的结果,将上门之人全部拒绝,如今常骝功败垂成,逃回之后带来的消息,让陆平震惊不已。他不知道女儿身边什么时候竟然有了秦国的间谍,大惊之下将所有人都关押起来,甚至连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都没放过,将陆襄带在身旁,时刻有人保护。走漏消息倒是其次,如果让女儿受半点伤害,怎么对得起她那难产而死的母亲?“我不信!”
陆襄却螓首微微摇动,一双翡翠耳环抖动着,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悠悠说道:“梅香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其他几个人,也都是照顾我长大的,她们……不会害我。”
“人心难测,岂是你一个小女子所能知道的?”
陆平一声轻叹。他这个女儿从小聪慧过人,诗文方面丝毫不弱于荆州士子,有“襄上才女”之称,但她未经世事,哪里知道人心的复杂。陆襄知道陆平性情执拗,劝不过他,央求道:“爹爹,至少也把梅香放了,让她来陪我,好不好?”
“越是信赖的人,越要怀疑!”
陆平摇头道:“待为父审问过所有人之后,自会让她们来陪你,你暂且就委屈几日吧,实在不行……我先把你送回你姑姑那里去。”
说实话,现在的襄阳危如累卵,陆平自己都没有信心守得住,更不要说保护女儿,将她先送走,倒是省心了。“我不想去岭南!”
陆襄断然摇头,她的姑姑远嫁会稽,路途遥远不说,而且漳气湿气太重,她根本适应不了。陆平无奈道:“唉,你这孩子,那去建邺如何?”
陆襄更是一脸嫌弃,顿足道:“建邺我举目无亲,去了还不被七皇子……”“父亲!”
就在这时候,忽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正是次子陆正,推门走进来,抱拳道:“父亲,洪将军回来了。”
“回来了?”
陆平愣了一下,忽然发现陆正脸色不好看,不由心中一沉,猛地坐起来,颤声道:“该不会是他也……”洪伟亮是奉命去退兵的,按说击退秦军之后,应该镇守中庐港,不可能回来,突然回到襄阳,那只有一个可能,也是陆平最不想看到的情况。看陆正垂首不语,陆平深吸一口气,说道:“带他到书房见我,将蔡别驾也一同请来。”
陆正领命而去,陆平轻轻挥了挥手:“襄儿,你先回房歇息去吧!”
陆襄虽然任性,但在大事方面从不干涉,知道军情紧急,担心地看了一眼陆平,让他保重身体要紧,便转身退了出来。陆平强打精神,换上衣衫来到书房,刚进门洪伟亮便单膝跪地,身上还沾着血迹,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头都抬不起来、陆平脚下微微一顿,说道:“败了?”
洪伟亮始终低着头:“诸葛方投敌,骗我出兵,反被秦军所败。”
“诸葛方?”
陆平脸色大变,上前一步问道:“如此说来,中庐也丢了?”
洪伟亮的头垂得更低,似乎能抵到地面上,因为过于用力,大腿上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渗出来。陆平看到他的伤势,上前将其扶起,轻轻拍了拍洪伟亮的肩膀,叹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我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向建邺报信,洪将军赶紧先去治伤,襄阳还需要你来出大力。”
“将军,我……大哥和大公子他们……”洪伟亮嘴巴张了张,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质还没营救出来,现在兵败,更没有资格和秦国谈判了。“好了,他们两人,我自会派人交涉,你放心吧!”
陆平勉强一笑,再次拍了拍洪伟亮的肩膀,让他赶紧去疗伤休息,眼下要紧的还是布防襄阳。咔嚓——洪伟亮走后,陆平一把将桌上的茶碗摔得粉碎,怒目圆瞪,眼角发赤,怒吼道:“好个诸葛方,还有邓棕德,我一个都不放过你们。”
早在得知邓棕德投降之后,陆平马上派人去宜城捉拿其家人,没想到他们早就不见踪影,现在诸葛家族在隆中,也被秦军占据,陆平一口恶气无处发泄,气得直咬牙。“父亲!”
陆正看陆平身躯摇晃,差点就要摔倒,赶紧上前扶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陆平长出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衫坐下来,看向一旁的蔡雄,问道“蔡先生,我已经乱了方寸,眼下的局势,我们该如何应对?”
蔡雄面沉似水,他也没想到诸葛方会献出中庐,现在的襄阳已经无险可守,秦军即将兵临城下,危机已经笼罩到每一个人的头上了。樊城之败以后,襄阳本就兵力不足,洪伟亮又损失了五千精兵,现在要谈防守,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陆平和深吸一口气,两人默然对坐,原本挥师北上,何等意气风发,拿下湖阳港之后,楚王特地派人传来诏书,嘉奖众将,没想到使者前脚才走,转眼就形势急转直下,襄阳都快保不住了。樊城之战损失惨重,伤及荆州根本,大半精锐之兵被孙安消灭,连洪伟亮也败于中庐,如今的襄阳人心惶惶,军心涣散,要想守住,谈何容易?半晌之后,蔡雄才说道:“将军,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我们后退无路,只有号召各地兵马决一死战,命襄阳各县集合守军、差役,并征调青壮百姓速来襄阳防守,每县指定人数,不得有误!”
“也只好如此了!”
陆平别无选择,斟酌再三,知道要想守住襄阳等候援军,只有强行征调兵丁守城。决定之后,马上派陆正传令各县去办,到了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民心面子,只有放手一搏了。下午的时候,秦军使者将书信送到襄阳,陆平正为征兵之事烦恼,忽然得到孙安提出的条件,顿时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一面是亲生之子,一面是皇恩浩荡,让他左右为难!如果他为了救陆方而让出襄阳,将成为楚国的罪人,甚至因为自私自利而被人唾骂,以后也无法在楚国立足了。在书房闷坐了一个多时辰,他还是无法抉择,再次派人找蔡雄来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