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问询令穆琛大露不悦之色,在他看来,穆笙作为自己在京城的最后支柱,说什么都是对的。两个人毕竟是同胞姐弟,感情远非穆熙这种旁系亲族可比。“你这是什么意思?笙姐知道这些难道不正常?”
穆琛虽然还心有余悸于刚才在来的路上时的争锋相对以及穆熙的鞭策和暗示,但毕竟事关穆笙,他还是不管不顾地直接硬怼。“无妨。”
穆笙摆手,淡淡说道:“我知道这些是因为在内城中有不少线人,至于这些人是谁,我没有一定要告知给你的必要吧?”
“至于你所问的鹰山四怪,我只知他们已经来到京城,至于现在在何处,我也不得而知。”
“我相信理亲王在京城也有不少可用的人,不妨先做打探再做定夺。”
“你既不信我,便不按我所说的去做即可。”
这种程度的质问,当然不足以令穆笙紧张到语无伦次,再者说,她早就已经想到穆熙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早就已经想好了说辞。穆熙见穆笙所说条理清楚,而且并无紧张之类的情绪,心中的担忧被抹去很多,微笑拱手:“因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想多做准备,以免出现纰漏,还请永乐公主原谅。”
穆琛的面色这才有所缓和:“笙姐在京城这么多年,我们有多少情报都来自于笙姐的运筹帷幄,岂能对穆青璇身边所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你就是在西北边关跟蛮夷勾心斗角太长时间,变得太小心翼翼了。”
穆熙点头:“恭亲王,教训的极是。”
穆笙摆手说道:“现在时局不善,多留个心眼自然是有好处的。”
“理亲王如此这般,也属正常。”
一场冲突被抹去以后,穆熙话匣大开:“那按永乐公主的意思,不管穆青璇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必须允诺?”
穆笙点头:“至少从现在来看是这样的。”
“毕竟鹰山四怪所在的辉月仙宗在仙门中都属于一流势力,而我所在的君澜宗比起他们更是差强人意。”
“你们可别小看这种程度的差别,若辉月仙宗倾巢而出,摧垮整个西北雁门关真不算什么难事。”
完美的假话,就是七分真,三分假。穆笙说的每一句话,单拎出来没有任何问题,毕竟辉月仙宗就是一流势力,他们若真的倾巢而出,雁门关肯定是挡不住的。但同时,以鹰山四怪在辉月仙宗的地位,是没办法让整个宗门都为了他们倾巢而出的。更遑论,鹰山四怪现在压根就不在京城。这只不过是让他们乖乖听话的说辞而已。“明白了。”
穆熙深以为然的点头,他对仙门势力也有点了解。知晓辉月仙宗的含金量,所以并未觉得穆笙是在危言耸听。恰恰相反,他也认为辉月仙宗是有这个实力的。“不过以我对穆青璇的了解,就算有鹰山四怪在,他也不会做的太过分,毕竟鹰山四怪只有四个人,他们虽然在宗门里地位不低,但要说驱使整个宗门就有些痴心妄想了。”
“再者说,到他们这个年纪,最关注的事情永远都是修炼,这次来京城,只不过是为了抒发心中对陈松的愧疚而已,并不会待太长时间。”
“你们先暂时委以虚蛇,待鹰山四怪离开京城以后,大可以一展宏图。”
穆琛同穆熙一起点头,很明显是把穆笙所说的一切,都听进耳中。“我听说,明日穆青璇要请八大藩王跟朝堂大员,一同商议国葬的事,不知永乐公主对这件事有没有了解?”
临走前,穆熙说道。穆笙颔首:“倒是听说了些,不过跟你们关系不大就是了,商议国葬主要还是衍天司,儒天司跟礼部共同的事,传唤你们前去,只不过是为了让各藩地都能做到跟京城同样的规格而已。”
“你们可千万别小看了陈松对穆青璇的重要程度,我现在犹记得将陈松殒命一事传至京城时,她那痛哭到近乎昏厥的程度。”
穆琛嘿嘿笑道:“这俩人绝对不干不净,我们的天子,别是已经怀了别人的野种吧?”
穆熙却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头:“陈松值得,我原本以为大乾就是一潭死水,我想要的时候大可以唾手可得,自陈松出现以后,这种情况急转直下,甚至有几次我都会想,有陈松在的大乾,还会是藩王的天下吗?”
“不夸张的说,有陈松跟没陈松的大乾,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朝廷,只奈何天不遂人愿,就连老天爷也不帮衬穆青璇,没有陈松,她这皇帝做不了多久了……”穆笙的目光掠过恭亲王跟理亲王,不同的说辞往往代表了一个人的格局。相比起穆琛,穆熙思谋更加深远也更加的宽广,把宝押在穆琛身上果然是个错误的决定。以她现在置身事外的角度来看,如果这两个人都按照原定轨道分别发展,穆熙肯定能把穆琛收拾的服服帖帖,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幸好幡然醒悟的足够早,继续支持这样的穆琛,简直就是在自毁前程。三人又闲聊片刻,在永乐公主府内吃过饭以后,穆琛同穆熙离开,分别去了二人的府邸。待天色昏黑似泼墨以后,穆笙借夜色翻墙逃离自己的府邸,直奔距此不远的衍天司。抵达以后,她不由分说,直接找到周兴邦,此时的周兴邦正在制订有关国葬的诸多事宜,虽然说。国葬只不过是个引子和借口,但毕竟有关陈松,还是得尽心尽力的。二人相见以后,穆笙道:“我时间不多,穆熙回到自己府邸以后,肯定会派人盯着我。”
周兴邦递给穆笙一杯热水:“怎么了?”
穆笙将今日发生的事以及自己怎样钳制两位亲王的方法,尽数说了出来。周兴邦听后笑着说:“那看来咱们大乾的这两位亲王,短时间之内会比那黄狗还要听话,有他们二人做表率,料想其他藩王也不敢有其他想法。”
在大乾,藩王也是分等级的。手握重兵的西北王穆熙肯定是独一档的存在。虽然说封地略显荒芜和凄清,但胜在把守边关,可以肆无忌惮的合理发展军事力量。手握大军就是手握权利,朝廷忌惮藩王,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忌惮穆熙。次一档就是恭亲王穆琛,他虽然没有兵权,但因为跟永乐公主是一母同胞,再加上藩地最优良,故地位匪浅。但却因为没有兵权,饱受其他人诟病。甚至有人说,要是没有穆笙,他这藩王位置早就已经保不住了。再次一档就是三位同宗王。他们同有穆家血脉,享南方水土丰美之地,更有甚者的藩地直接号称大乾的粮仓。虽然没有穆熙的兵权,也没有穆琛那样得天独厚的优势。却因为占着平原最擅粮食生长之地,而让皇室非常难受。其余三人,都是曾为大乾开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将门之后,他们分别驻守另外三处边关,却因为是外姓王,不敢像穆熙那样疯狂发育。而且当初杜启明叛乱一事,虽然让理亲王的实力大打折扣,但也因此因祸得福,直接将雁门关收入囊中,而且他也可以借提防叛乱之名,一家独大。所以现在的穆熙比之被杜启明削弱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现在就是当之无愧的藩王天花板。所以,有穆熙和穆琛两个人做表率,其他六位只有照做的份,哪敢忤逆。“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也别让青璇做的太过分,得一步一步来,而且穆熙为人小心谨慎,鹰山四怪哄骗不了他多长时间,国葬结束以后,达成想要的目标以后,就得尽快把他们赶出京城,免得夜长梦多。”
穆笙说话语速很快,明显是很急切。“还有你这衍天司,我的公主府,甚至包括内城皇宫,肯定都有穆熙的线人,你切记不可胡言乱语,确保安全以后,再面见青璇。”
“我最近不太适合见她,这消息就劳烦祭酒传给青璇。”
周兴邦点头,就算穆笙不说,他也会这样做的。只是……“如果鹰山四怪的事情败露,你该怎么办?”
穆笙笑道:“他穆熙充其量只能查明鹰山四怪不在京城,却无法证明鹰山四怪没有来过京城。”
“再加上有穆琛支持我,怎么说都是我占优势,而且我本来也就没指望过穆熙那种人会信任我。”
她对局势的分析还是很冷静的。穆熙很明显就不是一个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所以大可以直接将他忽略,不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再者说,穆笙本来也就没想过要多吃多占,有穆琛一个人相信她就已经足够了,至于别的亲王随缘就行,就算永远都不会信任,有君澜宗弟子这身份撑着,大家也不会撕破脸皮,就这样挺不错的。“想来穆熙现在已经回到府邸准备安排线人,我先回去,免得他发现端倪,你在衍天司以及明日皇宫一定要谨小慎微。”
说完,穆笙也不等周兴邦回应就扬长而去,速度快如一道在漆黑夜色下划过的闪电。与此同时。理亲王府里。理亲王穆熙站在府苑里,瞧着面前形色各异,穿着各类衣物的人,问:“这些就是我们在京城的所有线人吗?”
一旁跟着穆熙风里来雨里去很多年的管家点头:“这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因个人原因无法来,但我会将王爷的命令传给他们的。”
穆熙满意的点头,这些人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他挨个走过每个人面前:“你们都是做什么的?”
“回王爷的话,我现在是衍天司的童生。”
“回王爷的话,我是宫里的太监。”
“回王爷的话,我是恭亲王府的马夫。”
“回王爷的话,我也是恭亲王府的家丁,我家婆娘是永乐公主府的管事妈妈。”
有点儿意思。穆熙没想到自己当初心血来潮命人整的小组织,现在已经庞大到了这种程度。几乎面面俱到地渗透进大乾都城每一个权利暴风眼中。他们或许只是沧海一粟。衍天司不缺童生,恭亲王府不缺家丁,皇宫更不缺太监。但对穆熙来说,这些人都有着非凡的意义。“衍天司的人分成一列,皇宫的人分成一列,恭亲王府的人分成一列,最后是永乐公主府的人分成一列。”
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照做,只有整体划分以后,穆熙才算是明白,自己的情报网有多恐怖。单是衍天司的线人就多达十二人,其他更好加入的亲王府跟皇宫更是有着远超这数目一倍乃至一倍多的人数。不夸张的说,要是让这些人都合理的运作起来,纵观整个大乾,可能就没有他穆熙不知道的消息。更让穆熙欣慰的是,这情报网他自己就没上多少心,都是管家一手操办,他只需要拨款就行。从现在的效果来看,当初那钱并没有白花。“你做的很好。”
穆熙从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甚至还热络地拍了拍管家的肩。他说完以后,踱步来到皇宫那一列:“如果我没记错,你还是个太监头子吧?”
队列最首,面红齿白,下颌无须的中年人谄媚笑道:“回王爷的话,我确实是在宫里任个不轻不重的小官。”
“嗯。”
穆熙点头,踱步两圈又折返回来:“你有没有听说鹰山四怪来了京城?”
那太监想了一下,立刻摇头:“倒是没有听说,不管王爷说的这四个人我倒是听说话,想来以他们的身份,就算来了京城,要不刻意探寻,也不一定会知道。”
“待我这次回去以后,就好好的探查一番,肯定能帮王爷排忧解难。”
“很好。”
穆熙大为满意,站在原地环顾四周:“你们都别闲着,不论是皇宫里的人,还是衍天司恭亲王府的人,尤其是永乐公主府的人,你们都给我留点心。”
“周兴邦跟穆青璇还有穆笙,甚至包括穆琛,有任何风吹草动就来找我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