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瞬间，一种对这个女人毫无办法的挫败感让陆司辰从头到尾都不爽了起来。看着她依然清澈如许的眼神，陆司辰强按暴躁的反问：“你知道电话里的女人是谁？”

“不知道，但是知道她对你很重要。”

陆司辰的喉结在灯光下轻轻一动，却一时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梁施施的脸白了白，她伸出手把那碗精致的面条推到了陆司辰面前。“她喜欢吃鸡汤面，那我呢，我喜欢吃什么？”

陆司辰猛然想起，梁施施刚刚从地下室里逃出来后便深陷在那场凶险的恶疾中差点丢了小命。昏睡中，她反反复复念着的几种小吃。他是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的，可对于梁施施的其他，陆司辰承认，他一无所知。沉默蔓延在两人中间，即便很多话憋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梁施施虚弱的笑了笑，摇摇头：“你有一脚踏两条船的权利，我也有拒绝成为别人替代品的权利。”

就是因为她卑贱的出身，她得披上湛可的皮囊才能出席舞会，连少有的来自陆司辰的温柔也是从别的女人那儿用剩了讨来的。幸好，这种日子不用再熬很久了。梁施施想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而在她的对面，陆司辰整个脸却越来越阴沉。男人猛地起身，像是龙卷风一样，一把把那碗滚烫的鸡汤面扫到了地上。巨大的声响让饭厅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玻璃破碎的声音混着汤汁翻溅，一小撮碎片在混乱里割破了梁施施的小腿。她“嘶”了一声，低头望去，裙角露出的白皙小腿上，一条血痕骤然出现。陆司辰顺着她的目光的方向望去时，细细的血液已经缓缓往下流淌。佣人紧张的上前查看，梁施施抬起头后却依然面无表情的端坐着。伸出去想要搀扶她的手瞬间收回，陆司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恶声恶气的冲着佣人喊道：“别给她包扎，让她自生自灭！”

管家拿着医药箱刚刚折回来，整个医药箱就被陆司辰没好气的扔远。饭厅一角的壁橱上，各色各样花卉状的花瓶碎了一地。佣人们自顾不暇的低下头去，一个个如履薄冰再也不敢动弹。金志诚从花房里过来，听到了客厅的动静，静静的站在门厅的阴影处查看动态。梁施施像全然不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黑白分明的眸子抬起，看向陆司辰，像是打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声音清冷平静：“闹完了没有？”

陆司辰喘着粗气，像一头野兽，狠狠的瞪着梁施施无动于衷的样子，满心的念头都是要不要撕开这个女人的皮囊看看里面到底还有没有心肝肺。不知过了多久，梁施施正要起身，陆司辰猛地转身，攥紧了拳头，快她一步，大步离开了一片狼藉的饭厅。不久后，院门外的车子就响起了警报声。隐隐约约里，梁施施听到陆司辰用脚踹门的声音。随着清脆的两声解锁声，那辆开回来的红色跑车又呼啸着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梁施施放下了窗帘，收回了目光，眼里尽是悲凉。金志诚不动声色的混在打扫的佣人里慢慢接近梁施施。“你没事儿吧。”

梁施施转过身，嘴角溢出了一丝苦笑：“没事儿，我已经把手机给湛可了。我们等着她的消息。”

一夜无眠，在主卧那张巨大的床上，梁施施睡意全无，翻来翻去彻底失眠。手心里攥着手机，闭了几回眼睛又睁开，始终觉得陆司辰会裹挟酒气半夜回来的错觉让她无法安稳入睡。直到天亮，管家压低了嗓音接了一通电话，梁施施鬼使神差的敲敲拎起房间里的分机去偷听。陆司辰的声音清朗镇定：“她醒了？”

“陆少，梁小姐还没下来，估计还在睡。”

“醒来后看看她的伤口。”

“是。”

陆司辰似是要挂电话，沉默了几秒还是开了口：“这几天我都不回来。”

管家来不及说什么，电话那头便挂了。梁施施轻轻放下了话筒，无声的抿起了嘴唇。像是心电感应一般，手里的手机此刻震动了起来。湛可的简讯很短：今天上午十一点，郁墨寒带杰瑞和我去Circus游乐园。――杰瑞坐在郁明珠身边乖乖吃着饭，看到郁墨寒牵着湛可走下来，立刻从椅子上爬下来要去和汇合。郁明珠有些没好气的拽住了他的背带裤。“吃饭时候的礼仪忘了么。”

杰瑞有些委屈的眨眨眼，指了指湛可的方向：“我今天要和小姐姐去游乐园玩。”

郁墨寒难得心情不错，径自抱起了杰瑞放在自己的膝头。“吃饱了才有力气玩。”

郁明珠的灰冷的眸子扫过湛可的时候，后者小脸上对着杰瑞温软的笑意一下收敛了起来。“我怎么放心把杰瑞交给你和这个病秧子。”

郁墨寒挑了挑眉头，注意到了郁明珠盯着湛可不善的目光，伸手捞过了她搂在怀里：“要不是这小子爸爸被你弄个半死不残，你以为你可以堂而皇之的做人贩子？”

郁明珠的脸一下冷了下来，瞪着郁墨寒说道：“这是他欠我的。这辈子他都欠我！”

“如果你没有人群恐惧症，你大可以跟着我们。否则，就给我安安静静的在家里呆着。”

郁明珠咬了咬牙，还想说什么，但看在杰瑞的面上，却没有脱口而出。冷静了几秒，她仰起头看着湛可，一字一顿像是警告：“如果杰瑞少一根头发，我要你好看。”

湛可被她脸上真真切切警告的意味吓得一愣，心里一颤，随即说道：“我，我会看好他的。”

“你不必理会她。”

见杰瑞匆匆吞下最后一片吐司，郁墨寒再不看郁明珠一眼，抱着杰瑞，拦着湛可便往外走去。走出门廊的一刻，湛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郁明珠。女人的头低垂了下去，独自坐在餐桌旁，她削瘦的身影更为孤独。远远望去，落寞像是一层灰色的雾霭笼罩着她。看得出来，杰瑞是她生活里唯一的乐趣了，而离开了小男孩的郁明珠又重新坠入了那种冰冷厌世的状态中不能自拔。那一刻，湛可生出了一丝懊悔。然而只是一瞬间，她的意念就被金志诚与梁施施的叮嘱所填充，再度坚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