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机械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舒意抬头一看,入眼的是一只圆溜溜的摄像头。“我认为,或许你跟程二少需要一点时间单独聊聊,所以我给你们准备了不受打扰的单间。”
楚子杰的声线从摄像头后面传来,与此同时,面前的大门也“吱呀”一声开了。“关于今早的微博爆料,楚子杰,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舒意没动,大门里透出柔和的光线,可她却觉得脊背发冷,仿佛那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制造点舆论,也没什么不可以吧?键盘侠敲几个字而已,又不会死人,你看程氏不还好好的?更何况,大家迟早会知道事情的始末,提前演习一下,也好过给路人一个措手不及。”
“……你倒是有理。”
舒意冷哼一声:“现在你事情也曝光了,人也扣住了,差不多该移送公安了吧。楚子杰,我劝你悬崖勒马,不要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否则到那时,谁也救不了你。”
“你不用跟我冠冕堂皇地说这些,舒意。”
摄像头后面的声音陡然变了:“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吧,比如,怎么向程二少解释你的身份,以及和孟如一的关系?”
“……你!”
“请吧。”
楚子杰冷淡地催促道:“我不喜欢让别人站在门口聊天,这不是我的待客之道。”
门内隐约传来脚步声,很快,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是之前那位女佣。“舒小姐,请随我来。”
她甚至没有问舒意的意愿,说完这句话,便自顾自转身带路,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舒意会趁机离开。——实际上,舒意此时也别无选择。她咬咬牙,再次瞥了一眼头顶的摄像头:“你食言了。”
“做交易本来就该承担风险,不是吗?”
舒意没再答话,她定了定神,追着女佣而去。在她踏进别墅的那一瞬,大门仿佛有感应一般,“咣当”一声重重关上,将门外的白昼彻底隔绝。这栋别墅,舒意是来过的,上次见到了那位老村长,也是在这里,只不过女佣带的路却不是往花园方向。“您请。”
穿过楼梯上了二楼,女佣在一扇门前停下,恭恭敬敬地行礼,“程二少就在里面。”
“老程总在哪儿?”
“您请。”
女佣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一个字也不多说,明明摆出一副谦卑恭顺的态度,语气却不容辩驳。这里到处都是楚子杰的眼线,一个不配合,或许就会激怒他。舒意不再试探,只好推开门走进去。令人意外的是,程晏行真的在里头!他靠坐在沙发上,双目紧闭,衣领的扣子扯松了两颗,衬衣袖子卷到了手肘。“程晏行!”
舒意低声惊呼,连忙快步跑了进去,抬手测他前额的温度,谢天谢地,并没有发烧的迹象。“程晏行,你怎么了?醒醒,是我啊。”
舒意推了推他,却发现毫无用处,她有些慌了,凑近又叫了他几声。不料此刻感受到腰上一紧,程晏行一把将她揽住,让她直接跌在了他的怀里。舒意还没回过神,就听耳边传来低沉的男音:“他给我喂了不干净的东西。”
她瞬间明白了,连忙压低声音:“你怎么样?”
“只喝了一口。”
看来,程晏行的情况还不算糟,只不过,为了防止被楚子杰看出端倪,不得不暂时装出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舒意撑着胳膊坐起来,尽管她很想问问程怀远的情况如何,不过按楚子杰的性格,必定先要看程晏行冲她大发雷霆,才算罢休。她稍稍提高了嗓音,“我之前说有些事情暂时还不能跟你坦白,需要等一个时机。现在时机到了,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我没什么可隐瞒的。”
天花板一角的摄像头闪着微弱的红光,两人都知道,楚子杰正监视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程晏行微微挑了下眉,喉头一滚,直直盯着她。只一眼,舒意就明白,楚子杰一定已经把她的事全都说了,包括她的身世,也包括孟如一造假检测报告。可他还是配合着问了:“你的身份是什么。”
舒意抿了抿唇,有些不愿直视他的双眼,可面前的人那么好看,视线又那么笃定,她避无可避。“我不是孤儿,也不是风华事务所的讲师。我的职业……B.P组织,你知道吗?我是他们的雇员之一,负责接手各种稀奇古怪的任务,只要雇主付得起我们的佣金。”
她顿了顿,“这一次的任务,就是针对程氏。”
男人面色不动:“那你对程氏做了什么。”
“程氏孤儿院事件,是我找人曝光的。”
舒意咬了咬牙,“造假DNA检测报告,也是为了摆脱过去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留在你身边,获取更多情报。”
“你和盛夫人……”“如果数据无误,她应该是我的亲生母亲。”
“你父亲与二十年前的那场矿难……”“如果数据无误,造成我父亲终身残疾的间接凶手,是老程总。那些打手,是他派人找去的。”
面前的男人沉默了,他看着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程晏行没有想过,会在此种环境下得知事情的全部真相,那些被父亲三缄其口的秘密,那些被金胜年查到的消息,原本,他想亲自调查一番,再找舒意好好聊聊。可是现在,舒意就在自己面前,把她所隐瞒的、所知晓的,全部说了出来。他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了。实际上,这些消息,楚子杰已经说过一遍,也基本上与金胜年查到的一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舒意,指向那个B.P组织。他都清楚,都了解,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所以你留下来,只是为了给你父亲报仇吗。”
这句话,他终究还是问了。天花板上的摄像头微微转动了一下,舒意甚至可以想象到楚子杰的表情,冷漠、疏离、充满报复的快感。只要说错一个字,这个偏执而疯狂的男人,或许真的会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