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了,皇后啊皇后,朕念在以前的情分对你一再包容,但你的所作所为越来越过分,这回朕不会再受你骗!”
楚念终于抬头,眼中蒙上一层细密的雾气,嘴唇轻颤,良久,才说出一句话:“臣妾自认从来没有骗过陛下,为什么陛下始终不信?”
“是么?”
李止凑近几步,语气越发凌厉,眼中嫌恶骤生,“你真以为朕不知道?你早些时日就不喜锦妃的胎,宫里女人那些污秽玩意儿朕了解的很,你不就是因为自己的孩子没了所以也容不得他人的安生!哪怕那人是你的亲生妹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有今天的下场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你的孩子是你自己亲手害死的!哪里怨的了别人?”
他的话像是一枚锋利的匕首,直直插入自己心脏,楚念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能承受的事情,面如死灰,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晃重重跌落在地。原来他一直是这样想的,原来在他眼底自己是那样的不堪。“我害死的?你说慎儿是我害死的?”
她脸色惨白,直直注视着上方之人,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样,“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就算你再恨我,就算你再不疼他,那也终究是我的孩子!我只恨自己不能替他去死!”
也许是她的哀恸太过露骨,李止面露些许不忍,语气下意识松了几分:“念念,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不过是一时气急。”
他不再唤她为皇后,却唤她的名字,如同尘世间最普通的寻常夫妻。楚念知道这已经是帝王最大程度的示弱了,却更觉无力,算了,事到如今她跟这个男人的间隙太深,说任何话都是覆水难收。将眼中的雾气生生逼下,她淡淡道:“陛下,不管你信不信,今日之事确实不是臣妾所为,臣妾从来只对陛下尽忠,不敢有旁枝末节的心思。”
“是么?从来没有别的心思?”
那人听到她的话,神色恍惚了些许,欺身靠近,眉眼依旧尽数不屑,嗓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你敢拿慎儿的尸骨起誓么?念念,你说,你对长黎,从来也没有动过别的心思,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疯了!”
楚念猛地抬头,语气几乎气急,“那是我的孩子!你如何叫她死了也不得安宁?”
“我自然知道那是你的孩子,”李止满脸冷漠,语气越发的轻:“但若是你真的坦荡,她自然不会不得安宁。”
楚念的胸口剧烈起伏,眉间尽数痛苦,就连声音都在发颤:“阿止,你知不知道你在逼我上绝路?”
“自然知道,”李止点点头,语气平静,“朕还告诉你,这坤宁宫上下奴才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
心底一凉,这人永远知道用什么来胁迫她。沉默许久,她生生逼下眼底的泪,开口,语气陌生而疏离:“我此前常受长黎照顾,自然该要敬他如兄长,这些陛下不是也一直都知晓么?”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她以为自己说的十分得体,但这样的话明显不是对方想听到的,那人眼底里的光迅速的黯淡下去,“好一个敬如兄长!”
李止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对方,方才略微舒缓的面容早已冷峻如寒日里的冰霜,“你不用说了,朕知道了。”
他的眼里一片死寂,再也没有半点温度,平静地重复,似是想要说给自己听,“你哪里舍得说他半句不好,朕早该知道的,只不过一直不肯信罢了。”
四周一片死寂,夜风吹过窗台,“啪嗒”一声脆响。李止略略垂首,没有多言,反而轻声笑了一下,“念念,你难道真以为朕拿你没办法么?”
他转身离开,语气越发阴鸷深沉,“这一回,朕不会再护着你,你得为你犯的错误付出代价。所有的一切罪责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朕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语气平静,楚念却知道,此时的帝王已是盛怒至极。“你……”对方脚步一滞,却并未回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楚念看着那人的背影,语气喃喃,“你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阿止了。”
虽然你还是当年的英俊模样,但是你已经不是他了。当年的阿止,不会对我这么不好。当年的阿止,不会站在别人的身边指责我。当年的阿止,不会不信我。当初当初,真是悔不当初。李止点了点头,语气平静:“你说得对。但你自己扪心自问,你还是当年那个楚念吗?现在的你,恶毒痴恨,死板无趣,每日空端着皇后的架子,过得像个行尸走肉一般,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跟那些行将枯槁的宫妇一模一样,朕瞧着都觉得腻味,哪里比得上你妹妹半分。”
妹妹?宰相府里那位古灵精怪的二小姐?是啊,我不如她,楚念涩涩的想,世间应该没有比这种话更伤人的了吧?不,也许是有的。前些时日的对话再次涌现在脑海里。“陛下前些日子是说过,待我产下皇子便要升我为贵妃。”
女子抚着自己微微凸的小腹,眼底尽数笑意,语气里更是止不住的喜悦。楚念漫不经心的打量着桌上的一株半颓海棠,随口道:“是么?陛下倒是很久没来坤宁宫了。”
她的话也许有点不妥,那妃嫔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一滞,神色略显慌张,“皇后娘娘,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在您面前说这些,您不要往心里去。”
楚念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敛了眸子略笑了笑,“本宫不会。”
她慢慢的松了一口气,端出几分关切之态:“你其实不必多虑,且不说你是本宫的亲生妹妹,就算你只是宫里的一个普通妃嫔,如今有了身孕,本宫为了皇室子嗣考虑,也会希望陛下能够多恩宠于你。”
楚念的话得体又妥当,笑容温暖又真挚。“那就好,”女子的脸上重新荡漾出笑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间甚至还带上了一分小女人的娇俏,“娘娘,我偷偷给您说一句,我相信陛下对我确实是不同的,毕竟他在这期间赏赐了我太多珠玉,就连西凉前些日子进贡的赤焰珊瑚他都送予了我,我听说从来没有别的妃嫔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楚念依稀听到了熟悉的词,是在说赤焰珊瑚么?往年都是送来放在她这坤宁宫堆着落灰的,没想到今年李止倒是为它寻了个新的去处。原以为只是锦妃一厢情愿,现如今看来,襄王未必是彻底无意。既然如此,自己就该识大体一点,毕竟仁君之道是雨露均沾,她若是旁的宠妃倒还能醋上一醋,但作为皇后却必须仁德贤明,看了看向窗外那一片高远的碧色天际,神色越发平淡下去:“是么?那珊瑚极为名贵,你可要好好收着。”
回忆至此,楚念只觉心越发的凉,只怕这才是他们生分的最终原因吧,从前喜欢她端庄识大体,现如今却又嫌弃她太过死板无趣。帝王还真是薄情,分明是自己变了心,到头来却要将一堆莫须有的过错安在她头上了。她直直看向眼前那人的眼睛,终于笑了出来:“是啊,陛下和妹妹才是天作之合,”事已至此,倒是没什么好怕的了,她挺直了背,轻声问道,“既然皇上认定我是祸害,那这一回是要杀了我么?”
“杀你?”
李止轻声笑一下,语气极为轻蔑,“你不配!朕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你不是日夜想见那个男人么?朕这回便叫你彻底断了念想,你这辈子都别想走出这坤宁宫,生老病死,再也跟朕不相关。”
好一个再不相关!一世夫妻情尽数斩断!接下来的回忆是漫天的血色和彻骨的寒意,那些太监拿了汤药上前,“娘娘,这是太医开的方子,毒性也不大,只不过能让眼睛看不见而已。”
她拼命挣扎,对方嘴角噙着冷笑,丝毫不肯心软:“娘娘也不要叫奴才们为难,这可是陛下亲口下的命令,娘娘若是实在不愿自己喝,那也只能奴才们得罪了。”
然后便生生捏了她的嘴往里灌,真苦啊,楚念从来没有那样绝望过,往日的端庄得体再也不能维持,眼泪簌簌而下,她哭着喊着叫阿止,那个曾经给予过她人生中最温柔爱意的人,可是她知道,这一回,他是再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