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不愿记起的前程往事宛如噩梦一般在脑海涌现，楚念打了个寒颤，几乎要站立不稳。桐花高台下却突然有了人声嘈杂。“找到了找到了，快去告诉陛下，娘娘在这里！”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句，紧接着纷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楚念皱眉，有人找过来了！“娘娘，原来您在这里！宫里的人都找疯了！您不知道……”她听出了那个声音，是新来的侍女玄月，立即转过身，低声叱喝：“别过来！”

那脚步声瞬间止住。“好好好，奴婢不过去，”侍女的声音听上去焦急万分，“但那地方风大，娘娘您先下来，陛下马上就过来了，您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奴婢们都活不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不仅如此，所有的人都噤了声。楚念察觉到了周遭突如其来的沉默，即使她什么都看不见，却也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徐徐转身，看向那个方向：“你来了。”

那人“嗯”了一声，开口：“你看看自己现在，堂堂一国之后，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语气十分平静，除了略带些气喘。楚念察觉到了他的靠近，下意识后退一步，“你也别过来。”

情急之下，她连尊称都忘了用。那人脚步一顿，“念念，你先下来……”顿了顿，又道：“你今天若是跳了，朕会叫在场的所有人都给你陪葬。”

威胁？楚念几乎要笑出声来，是的！又是这样的威胁！事到如今这个人依旧不会温柔带她，依旧只会威胁她，但这一回，她真的已经不在乎了。“不会的，”楚念淡淡开口，“史官都看着呢，陛下是仁君，自然不会平白无故要他人性命。”

顿了顿，又道：“我虽然在陛下心中早已没了地位，如今也没了眼睛成了废人，但是，要生要死，却还是能自己做主的。”

“那你的父亲呢？你的家族呢？”

那人急切打断她的话，“这些你向来不是最为在意的么？你入宫不就是为了这些？现如今你都不管了么？”

家族？荣耀？楚念怔了一怔，缓缓道：“不管陛下信或不信，我最初愿入宫为后，从来就不是为了这些，更何况陛下不是说锦妃娘娘如今独得圣心么，想必她也会庇佑族人，我已经管不了了。”

四周是长久的沉默。楚念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却也知道自己猜对了，叹息一声，看着那人的方向，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意，“陛下，你曾说过我的妹妹现如今胜过我千百倍，那我便成人之美，如今将这皇后的位子让给她便是，你以后好好待她，不要像对我那样了。”

那人的语气依旧十分平静，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那么你呢？你要去哪里？”

高台上的风太大，吹的楚念的满头乌发凌乱的在身后飞舞，她几乎站立不稳，摇晃着似乎随时都要掉下去。“我要走了，”她摇头，“我想要的，你已经给不起了。”

“你想要什么呢？”

听到这里，他再也按捺不住，急切开口，语气像是在耐心哄劝一个顽劣的小孩子，“从前很多事是朕太过狠绝，以后不会了。这天下都是朕的，你要什么都可以。”

她缓缓摇头，看向那人的方向，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难过，唯独眼角落下一滴泪来。“我对你，已经没有所求了。”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纤细的身形往后一仰，已经跃出高台之外。下坠来的很快，高台上突然有无数人在尖叫，“陛下……”还有那人凄厉的一声唤：“念念！”

再往下落，便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都听不见了，楚念平静的闭上了眼，倒是突然想起来一桩往事，说起来这座高台还是他为了自己而修的，彼时他说：苍天在上，我与念念，愿二人夫妻之情，宛如常开的桐花。自己当年太过懵懂，居然也轻信了，真是一场笑话，帝王家的男子哪有真心实意的。她静静的躺在地上，宛如一个支离破碎的布偶，再也动弹不得分毫。疼痛如预期般袭来，楚念能够感觉到温热的血从自己胸口汩汩流出，比起之前那些痛苦，这真的不算什么，只可惜，最后也没能再看一眼星光。我这一生，过得可真像个笑话了。她轻声叹息一声，缓缓闭了眼。史书有记：万怡皇后，年芳十八，死于眼疾，谥号为贤。“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一声声呼唤在耳边响起，带着急切和担忧。楚念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眼皮重的厉害，无奈耳边那声音太过吵杂，吵得她不能安睡，到底是谁在叫自己？这声音听上去还颇为熟悉，她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极为熟悉的一张脸。对方见她醒了立即喜笑颜开：“哎呀，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她扭过头，“快去告诉夫人！”

后面早有小丫头“哎”了一声，连忙跑出了屋子。楚念眯了眯眼，神色也懈怠下来，还说是谁在叫自己，这人分明是将自己从小养到大的乳母啊，难怪听声音就这么熟悉。她刚想开口喊人，脑海里有些久远的记忆却猛地浮现，立马惊起一声冷汗：“苏嬷嬷，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您不是前几年去世了么？后面的这句话硬生生被她逼下舌尖。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现在的场景有些古怪。环顾四周，自己身下这床榻、这窗棂、这屋子、还有身上这衣服都依稀像是在哪儿见过，但这里分明又不是坤宁宫，那这里是哪里？自己明明是跳下了桐花台，难不成是到了阴曹地府？看了看窗外，疑惑更甚，但是阴曹地府也会有这么盛的日光吗？她看着一屋子的下人忙活，满脑子的困惑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揉了揉眉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难怪自己觉得这里这么熟悉，这里分明跟宰相府里一模一样！她越发困惑，自己不是应该已经跳下高台了么，难不成这地府里也有一个楚府？这倒真是个稀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