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蜚语虽然难听，但时间一长到底会被人遗忘，世人从来喜新厌旧，不过寥寥数十日便已被别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林妈妈被赶出了府，去向不明，顺口溜事件渐渐平息，陈府送来了大批金银作为赔罪，再加上锦芮一口咬定不肯嫁过去，楚常云再不甘心也只能就此作罢。表面看起来一切都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有楚念注意到，楚常云对于大夫人貌似心生了芥蒂，行为上也疏远了些，往常每月初必会雷打不动的留宿在大夫人房里，此次过后倒也变了，这在以往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大夫人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的急了起来。府中一连阴霾数日，众人脸色皆是郁郁，锦芮额上的伤口逐渐好转，唯独留下一条淡淡的褐色疤痕，在阳光下看着越发明显，她为此心急如焚，明里暗里找楚念要过几回祛疤的药方，却都被对方拿借口含糊推脱了过去，几次被拒绝下来，她的脾气也变得越发的暴躁，对着铜镜的时候时常大发雷霆，巧儿便被她打过几次，倒是也有苦难言。眼看就要六月六，届时楚常云在楚府作寿，王孙贵胄必定会大部分都出席，就连三殿下也会亲自前来，锦芮看着自己的额头，未免整日焦虑不安。是日，她因着胸口气郁，又寻了借口将那些瓷器珠玉摔了一地，正巧大夫人走了进来，见到满地的碎瓷片皱了皱眉：“如今日子好不容易过得平静些，你好好的这又是作什么妖？若是让你父亲看见，少不得又得责罚你，若是被那些有心人看见，少不得又得谣言四起了！”

锦芮回首，看见来人，脸色变了变，咬牙道：“母亲！”

末了也没别的话说，一扭头，咬唇不语。大夫人上前几步，低下头，正好看见蹲在地上清扫的巧儿，只见她此时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那些未愈合的伤口，有些结了痂，有些还在流血化脓，形状极为可怖，脸色顿时诧异了几分，“你这胳膊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

巧儿估计是被打怕了，怯怯抬头：“大夫人……”她惶然看一眼上方的锦芮，表情迟疑一下，犹豫道，“是奴婢自己不小心摔着了。”

那分明不是摔伤，大夫人皱了皱眉，刚想多问几句，谁知道锦芮见那丫头这样便冷笑一声，眉峰高高扬起，冷冷道：“小贱人，你如今做出这般委屈可怜的表情是想给谁看？莫非连你也想爬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了么？”

巧儿眼中立马噙了泪，摇摇头，连声道：“锦小姐息怒，奴婢不敢！”

大夫人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阴沉着脸：“你先下去，找个大夫治治，这样的伤被人看见了保不定又会说什么闲话了。”

巧儿怯怯看一眼旁侧，泪在眼眶里打转，身子却是动都不敢多动一下。锦芮冷笑一声，语气里的尖酸刻薄之意都要溢出来，“我母亲都说了，你还犹豫什么呢？赶紧下去，以后也不用来了，我知道你这些日子来在我这里过得委屈，左右我不过是个失了势的破落小姐，你跟着我又没什么好下场！与其赖在这里吃苦受打，不如另寻了新的主子去。”

巧儿立马涨红了脸，哪里敢反驳一句，登时扑通一声跪下，满脸惶然：“奴婢不敢，求小姐不要赶奴婢走。”

“锦儿！够了！”

大夫人皱了皱眉，只对着那巧儿道，“你赶紧下去吧。”

待到对方消失在拐角，她这才看向锦芮，没好气道，“你也少说几句，如今好不容易太平点，非得闹得整个府里都知道你虐待下人才好么！别人在虎视眈眈，你还偏生把话柄往人家眼前送，生怕别人抓不到小辫子了么？”

锦芮恨恨咬一咬唇，没好气道：“母亲这话倒也说的奇怪，分明是那丫头自己粗手粗脚，自己分内之事都做不好，打碎了贵重东西被我责罚几句，难道这算是过分？如果真娇贵如此，那给我做什么丫鬟，早点投胎去富贵人家家里做小姐吧！”

大夫人见状倒也不恼，只冷笑一声，“怎么？你如今可真是脾气大了，见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像是见了仇人一般分外愤恨？”

锦芮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冷哼一声，抿唇不语。到底是自己女儿，大夫人不忍多做苛责，心里早已软了几分，走近几步，放缓了声线，“你那疤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呢？”

锦芮猛地便是红了双眼，自顾自一扭头，捂着脸呜呜哭道，“母亲何苦还特意提这件事，反正如今容貌也是毁了，便让我自生自灭算了，还过问什么呢？”

大夫人的动作一滞，面色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你这样的语气……是在怨我？”

“我哪里敢呢！”

话是这么说，锦芮的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淌，只道，“我记得母亲之前一直说要为我出一口气，谁知道如今闹成这样，我的容貌也没了，声誉也没了，反观那楚念，如今越发高贵了，明里暗里还拿着那祛疤的药方子揶揄我几句，这样的结果，叫我如何更甘心……”她越说越气，哽咽几句，到底说不下去。大夫人眉头一皱，“不过是额上多了这道疤，你何必为此要死要活！”

锦芮愤而咬唇，手指甲紧紧攒在掌心，神色频临扭曲：“母亲如今怎么会这样说？对于女子来说容貌是小事？若是当时我知晓会留疤，不如真撞死了干净。”

大夫人连忙去掩她的嘴，没好气道：“你这孩子！哪里来的暴脾气，动不动把死字挂在嘴边！”

锦芮的声线逐渐哽咽，“母亲，您不知道，若是要我一辈子带上这道疤，我倒真的宁愿死了干净！”

“我自然知道的，”大夫人的手指缓缓覆过锦芮的脸颊，语带安慰，轻声道，“所以母亲这不是给你想办法来了么，那祛疤的方子又不是只有楚念一人知晓，母亲此番也找到了祛疤的药方，保你服药之后不会有半丝痕迹。”

锦芮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眼中顿时发出狂热的光，“母亲，您说的可是真的？”

大夫人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傻孩子，母亲什么时候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