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芮更是窘迫，微微摇头，口气已带了几分僵硬，“女儿急着赶来，并没有来得及禀告父亲。”

楚常云冷笑，目光已经有了森然的意味，冷冷道：“是没来得及，还是根本没想起此事？我记得，我当时禁足安姨娘时，曾经下令非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许探视安氏，你也忘了么。”

他略顿一顿，“那么你搜查院子的结果呢？”

锦芮额头的冷汗涔涔下来，“婢女阿真阻拦，女儿还未一看究竟。”

楚常云微微一笑，却不去看锦芮，只对阿真道：“很好，不愧是念儿跟前的人。”

阿真直直跪着，大声道：“奴婢谨遵老爷指令，不敢有违，只不过奴婢自己跟安姨娘身边的婢女盘儿打从入府便在一起，情谊深厚，所以叫了她出来，两个人说会儿体己话。”

楚常云颔首，“这倒是无妨。”

锦芮的神色瞬间一冷，硬撑着腰身站得端正。楚常云这样对阿真这个婢女说话，分明是扫了自己极大的面子，她脸色铁青，抿紧了唇，不发一言。苏姨娘笑着，出列打圆场道：“锦小姐向来做事果决，必是有了证据才来的。不如还是进这院子查上一查，一来大家不算白跑了一趟，二来事情也有个交代。老爷意下如何？”

楚念不动声色看了苏姨娘一眼，她果然是一个聪明人，晓得如何推波助澜。楚念更是盈盈拜倒道：“安姨娘虽然是犯了错，但如今已经身受囚禁之苦，若还背上违抗父亲意思，私相授首是罪名，女儿也实在不忍得。还请父亲派人入院子查一查，以还安姨娘清白吧。”

楚常云不假思索道：“既然如此喧哗，自然要查。安姨娘虽然戴罪禁足，却也不能白白教她受辱。”

说着唤旁边侍卫：“你带着几个得力的下人进去好生瞧一瞧。”

那人应声去了，大约半炷香时间才出来，恭谨道：“只安姨娘与她贴身侍女在内，并无旁人了。”

锦芮脸色愈加苍白，脚底微微一软，幸好有婢女连忙扶住了。楚常云冷笑着看她一眼，锦芮当即跪下道：“女儿惶恐，误听人言才引来如此误会。万望父亲恕罪。”

楚常云只是仰头站着，冷淡道：“你是楚府的女儿，如今竟然无视我的命令还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搜你姨娘的院子，未免太叫我失望。”

锦芮如何禁得住这样重的话，忙不迭以首叩地，连连谢罪。楚常云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来，失望道：“我原本以为你在庵堂思过之后许多习惯已经改过，不想却是益发急躁了，竟连以前都不如。”

他的语气陡地一转，冷冷道：“我本想让你今后不必去那庵堂，今日看来，竟是想太多了。”

锦芮闻言身子一抖，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常云，眼神中的不忿与惊怒几乎要压抑不住。转瞬间目光狠狠逼视向楚念。楚念微微冷笑，眼神定定的看着对方，却不肯示弱，只含了一抹几乎不可觉的得意弧度回视于她。楚常云见她无一丝悔意，满脸不耐烦道：“你好好回你自己院子里去罢，别再生那么多事来。”

锦芮重重叩首，声音呖呖发颤：“多谢父亲。”

楚常云正要拂袖而去，回头又补充一句，“你若是再有半分不当，我便立即送你去庵堂，哪怕你那沈老夫人再不甘愿。”

锦芮委屈与震怒交加，几乎要哭出来，好容易才忍住。楚念别过头不去看她，心里稍稍有了痛快的感觉。母亲啊母亲，你此时在地下里听着，自然也能欣慰一些吧。正要送楚常云出去，苏姨娘忽然道：“妾身有一言进于老爷。”

楚常云点头道：“苏娘你说。”

苏姨娘道：“妾身想如今安姨娘已经禁足在院子里，不知能否请老爷撤去一半守卫，一则实在无须耗用府里戍卫，二则这院子在我旁边，这么多守卫在此，我到底不便，也看着心内不安。”

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腹部，轻声感叹道，“恐怕也对腹中胎儿不利呢。”

楚常云略想一想，轻轻握一握对方的手，道：“好罢。”

苏姨娘欣然道：“多谢老爷。”

楚常云自离开了。身后锦芮眼圈微红，目光凌厉如箭，恨然道：“我一时疏忽，竟中了你的计！”

楚念只是行礼如仪，“锦妹妹的话我不懂。我只晓得锦妹妹或许不是疏忽，锦妹妹是聪明人，应该听过三国里杨修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故事。你说是么？”

锦芮紧握手指，冷冷道：“很好，你倒是很会摆我一局。我没有早早扳倒你，实在是我的错，怨不得别人。”

楚念微笑如和美的春风拂面，说话时耳坠上的金珠子点点碰着脖颈，“锦妹妹说笑了。我们同为楚府的小姐，怎么妹妹说起扳倒不扳倒这样冷人心肠的话来。要是被父亲听到，又要生气了呢，也失了妹妹该有的千金风度啊。”

锦芮一时语塞，她的贴身婢女眼见不好，忙劝道：“时辰不早，请小姐先回安歇吧。”

楚念不容她分说，不再想和她多说半句，道：“那我就不送妹妹了。”

府里的人办事最是利索。等楚念从苏姨娘处离开时，安姨娘院子旁的侍卫只剩了刚才的一半。阿真扶着我的手慢慢出去，见夜色已深，又故意绕远路走了一圈，方又回到假山后的屋子，换了婢女衣裳，悄悄跟在阿真旁边返回。其时正是两班侍卫交班的时候，适才被锦芮那么一闹腾，多数人都是筋疲力尽了，加上楚常云撤走了一半侍卫，剩下的人也懈怠许多。木叶早就不动声色将他们放倒，一个个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悄悄掩身进去，木叶已经在里头候着，见楚念进门，这才上前，“去吧。”

眉头淡淡蹙起，“但我觉得你是问不出什么了，有人抢先了一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楚念心里之前已是有了底，此时只朝他点点头，上前推开了门。安姨娘之前格外得宠，就算是半个月前，此院子里便开满各色菊花，黄色有金芍药，黄鹤翎，金孔雀，侧金盏，莺羽黄；白菊有月下白，玉牡丹，玉宝相，玉玲珑，一团雪，貂蝉拜月，太液莲。紫菊有碧江霞，双飞燕，剪霞绡，瑙盘，紫罗繖。红菊有美人红，海云红，绣芙蓉，胭脂香，锦荔枝，鹤顶红。淡红色的有佛见笑，红粉团，桃花菊，西施粉，玉楼春。如云似霞的菊花丛中，她俯身低闻，颊上是羞涩微笑，揉进满足的光芒，柔声道：“老爷待我也算是有心了。”

真真是人比花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