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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邙山城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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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踏进洛阳的土地。他生在两千年后的洛阳,长在两千年后的洛阳,这一次重新出现在洛阳,周南(姬南)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看见自己一件重要的东西遗失许久又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座新的城在等着他,一个更大的地方在等着他。姬南知道,兄长姬平安的数十车石硫粉已运抵洛阳,苏标那边,无数车木炭和硝粉,也已经在苏标的安排下,从單狐早早出发,不日便会运抵落阳。营山的兵器厂还得大量生产,试制的那些武器还要不停试验。姬南不会放弃單狐,單狐东临嵩山,南对寂岭,北有九峰山,西有赤山,群山之中,很适合目前弱小的周生存。姬南一遍又一遍回忆两千年后中国那位伟人的游击战的战例,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用这些战法与秦人交手,而單狐,是一个最适合游击战的好地方。洛阳近了,这一支神奇的队伍没有统一的服装,沉默无语,却杀气凛冽。离洛阳城还有一天的行程,姬南下令,兵分为二,他本人和陈奇段越带着五百人,提前分散进入了洛阳城,杨虎带余下兵士押运小车驻军两日后再行。辽阔的洛水平原上,逶迤数里的巨城横亘洛水北则,那巨龙一般的城墙,厚而高大,面朝南方,巍然屹立于苍穹之下,依彼平林,有集维嫶,洛水西出,华夏天依。洛阳北依黄河,南有洛水,东北靠邙山,西临函谷,这是真正的帝王之地,加上这么高大的城墙,如果有良将守卫,想攻进洛阳,难如登天。这样的洛阳城,天下之中心,在历史上,数次被攻破。姬南知道,城高池宽并不是帝王成就的大业的主要原因,保持王气充盈,有慑天下人心的威势,不然,就算有高山大河高城厚墙有何用。姬南想到了單狐,他也想过扩修單狐的城墙,现在,这种想法不会再有了,單狐需要一座大城,但是不需城墙,王势如果顺了天,应了民,占了势,无墙一样威慑天下。城门前车水马龙,周王离开了五十年过后的洛阳依然是天下中心。周王在秦人逼迫下离开洛阳后,秦人当时并没有强占洛阳,这是一个迷,秦王死要面子撑起的一个迷。离开單狐前那个夜晚,姬南和祖父周王独对。松烛昏暗,一老一少,隔案对坐。王:“明日和韩军的一战,孙儿可备好?”

周南:“祖父宽心,必胜。”

王:“你说你明日便会离开單狐?”

周南点头:“明日战后,东行,用韩国都新郑用兵,然后,孙儿到洛阳。”

王默然。周南:“孙儿到洛阳,两年时间,稳定洛阳,然后回單狐接王祖父回镐宫。”

周王:“寡人回不回镐宫,不重要,姬南在洛阳,当慎重行事,周几乎已经亡了,你便是周最后一丝生机,你应当首先保全自己的安全,南儿行动不必受世俗所限,不受钱财限制,不必牵挂宗族和寡人,所用之人,目前还是以宗族可靠之人为主。周南点头。这一点儿,他认同,因为,宗族之人,周亡便灭,最想存活的正是他们。周王:“其他的事,祖父无能力指导孙儿了,祖宗在上,苍天为证,煌煌大周,数百年来,或曾有错,却从不曾有违苍天,不曾有愧百性,苍天保佑吧!”

东周的历史太长了,很长的周王室,无力控制那些越来越大的诸候,在周内部,也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土地上那封邑宗族。洛阳实际上几百年前便成了一座孤城一个符号。各封地主再也不交赋税,使得周王捉襟见肘,周王仁厚,不曾养兵,又不能对这些从宗族分支出来的封国索贡科税,周王,只存了王名,也只是一个符号。王祖父说,他离开洛阳时,还有一子留在了洛阳,名姬连喧,人称仁公,仁公已逝,有子三人,最大的已经病逝,二子姬成非出外居田产,唯有最小的姬成皋留在洛阳,成皋应当二十几岁的样子。有一兄长姬廷,离洛阳时,姬廷管理洛阳,姬廷已逝,有子姬白牙,现在名义上管理洛阳。周王:“这么多年音信零落,姬南到洛阳后,寻到他们,多多亲近。”

周南点头。洛阳城城风防守不甚严密,主要针对商队收费。这里本来就是自由之城,所以,姬南一行风平浪静进入洛阳城。姬南和陈奇段越很快找到了姬平安说的布衣盐庄。兄长不在,听店主说很快便会回来。这是一位好兄长。他安排好了姬南(周南)在洛阳居住的一应事务:先是帮姬南置办了一座城角落里的大宅,四进四出,非常巨大,名秋桐府。另外,在洛阳城东北的邙山一盆地里,准备了巨大的田庄,面积只比單狐略小,处在邙山深处,离洛阳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那将是姬南的又一根据地。姬南(周南)选择洛阳,不仅是因为他是周王故地,而是它实际是一块无主之地,在这里,周南的计划正好可以很好地实施。这样想的时候,周南自己摇了摇头:不对啊,洛阳有主,我,姬南,就是它名义上的主人。十车金和那些武器放进了宅院里,五百兵士,也安置在里面。兵士们各自分成两队,單狐来的千夫长杨束和朱铁负责操练,这经过挑选的兵士,是單狐和凶父里最能干且最信任的人,每日的操练必不可少。杨虎在家操练兵士,平安兄长没有回来,姬南不能闲耍,带上陈奇,直奔城北而去。康不用久历江湖,曾在洛阳居住很长时间,凶父有许多兄弟来自洛阳城北这个神密的地方——邙山城角。他和陈奇,就是在这个地方相遇的。陈奇本陈国旧族,陈国被楚灭国,跟陈国姓,先辈移居郑国为郑国武官,后郑国被韩灭,陈奇先辈和部分兵士一起,流传于尹山和蒿山,他的祖上当过韩的兵,也去魏国作过战,也在赵国战斗过,到了陈奇这一辈,他随父亲流浪洛阳,在邙山城角居住了数年,后遇康不用,其父便和他一起进了凶父,他父亲去世,他和他的母亲等家人留在了凶父。说到这些这去,陈奇脸上挂着淡笑:“我陈家数辈颠沛流离,中原各地,都曾有我陈家的住地,可哪里都不是我的家。”

姬南说:“如果有一天,天下太平,你愿在哪儿定居?”

陈奇:“我要求不高,安身日子过便可,天下太平,哪儿都可以是我的家。”

陈奇一家的境遇,就是这个时代,多数家庭的境遇。周王室并非无道,而是无能,让天下人流离失所,不得安生,为人当仁,为国当强,国弱,是对民的大恶。一行三人,段越,陈奇,走过了洛阳最繁华的铜驼大街,绕过镐宫巨大的宫墙,再行五里,终于看到一大片低矮的木房。洛阳城所有的喧闹繁华,在这里突然消失,一切都静了下来。面前是三条不算太大的巷子口,巷子口空无一人,一眼看去,里面的街上有人行走,也有小孩子在玩闹,黑暗脏乱不见店铺。陈奇:“这里还是十年前那个样子,一般人不敢靠近这里。”

三人走了进去,前行不到十步,便感觉有一股冷冷的目光从身后盯着他们,回头,一角落里一老者,身体靠在墙上,上身只着一破烂麻衣,目光却精神得很,似笑非笑看着三人,那眼角寒气带着要刺进每个身体的针芒。这是多让人心悸的眼神,姬南心一颤,那陈奇却似没有看见一般,直住里走。一侧门打开,走出一人,面容有些年轻,拄一粗大木杖,姬南看了这人一眼,又是一颤,他左腿完全没了,他一手拄杖,一手提木桶,似乎没有看到这几个进入的外人,只管朝着另一巷子走去。再行约五百步,终于有一稍大空地,地上全是乱泥,两边各种杂七杂八的垃圾。陈奇:公子,这里,就是邙山城角的街心,别小看了这里,许多大事,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呆一会儿,自然会有人带我们去找这里的管事。空地并不大,一个蓝球场大小,两边,有几位闲散人或躺或站在那里,也没有聊天,就呆呆的愣着。三人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姬南问陈奇:“这些人,都曾经是军人?”

陈奇:“大多数是,有的是军败打散,有的是国破无依,有的是带伤归田,而田已没有,家也没有,只好居住进城里,物以类聚,便成了这近百年的邙山城角。”

此时,姬南想起唐卢纶的一首诗:行多有病住无粮,万里还乡未到乡。蓬鬓哀吟古城下,不堪秋气入金疮。是的,历史上各种书藉,记录大事,记录战争,可是这些战事背后的这些普通的兵士,无非历史一粒小小尘土,可是每一粒尘后,都是一个必须继续下去的家。姬南三人,衣着鲜亮,出现在这里,有些不谐调。这里人很少啊。陈奇:“不少,只是没有出来,等一等吧。”

刚好坐下,巷子口突然冲进一人,朝着他们这边跑来。紧跟着,便有一群人,拿着刀棍冲了进来,进得巷子品几十步,突然停止,不再向前。而那位被追的男子,也站住,返身指着那群人开骂。“你等有种进来!”

那边刀棍乱挥,却不敢再朝小巷子里走。领头大呼:“你总会出这城角,我等在此等你,几时出来,但活劈了你丫!”

这位男子两手叉腰:“爷从今日起,就在这巷子等你,有种你进来劈我,不进来你是娼人子。”

那人狂怒,挥刀便朝里冲。边上数人急抱住他:“哥哥,此地不敢乱入,算了吧,等他出来。”

那人终于带着人走了,走出巷子口又有些不甘心,便在那里徘徊不停。这惹事的男子,朝着姬南三人走来,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近了,肆无忌惮地拿目光上下打量姬南三人。段越:“放肆!”

大手一挥,一道真气凌空而出,那小子侧了一下身,想躲,但是,这段越出手,哪里是他能躲过的,他凭空觉得被人狠狠推了一下,朝后疾退几步,还是倒下了。以段越身手,出手便会伤人,这应当是收了力道。陈奇并没有阻挡段越,而是一边看着。那小子爬起,大呼:“你等何人,敢在这里动手撒野,惹急了爷,没有好。”

陈奇笑了笑,迎上两步:“怎么个没有好?”

那小子:“活撕了你们!”

说完,一脚便踢向陈奇。陈奇从小江湖中长大,经历生死无数,打架这种事情,实在是顺手之极。他躲也不躲,迎着那脚也是一脚踢出。听得蹼地一声,那小子再次倒下,抱着脚在地上惨叫不已。嘴里同时大呼:“打人了,有人在城角打人了啊。”

姬南说:“你不要叫,你为何被那些人追打?”

他只管嚎叫,不回答。陈奇又是一腿踢去:“公子问你话呢。”

他不再连嚎,哼了一声说:“这是齐人,护商队的,说老子抢了他们的女人,便抢了我财物,我哪里看得上齐女。”

姬南一听,明白了这是个洛阳城的混人。对陈奇说:“算了吧,不要理他。”

巷子口那群人,远远的见这人被人打了,便在那里不停叫好。姬南想了想说:“你不要嚎,这样吧,我让这位哥哥带你去巷子口,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让他们离开,如果你说的是假的,我把你交给他们,行不行?”

这小子一听,便站了起来,大呼:“如此甚好。”

然后姬南抬了一下手,段越便和他一起朝着那巷子口行去。巷子口那群人,便做好了打架的准备,各摆出刀棍,准备打架。行了四五十步,那小子突然一转,朝着一巷子便逃了进去,七转八转便不见了人。段越站在那里,看着了一下姬南,也没有去追,苦笑了一下。正欲返回,噗地一声,一团黑黑的东西被人扔了出来,直直落在段越身前,然后便是嚎叫声。定睛看,正是那小子,被人从巷子里扔了出来,随后,巷子出来一老者,看样子五六十岁,白发在头上挽了一个髻,双手露在外面,全是硬硬的肌肉,一看便知其满满的力量。他缓步走出:“这城角也是你这种人乱窜的地方?”

那小子便伏在那上讨饶:“大爷,我知错了,我马上滚!”

然后,他一步三回头,朝着巷子口走去,打杀声再起,他一溜烟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什么情况?那老者朝这三人走来。远远便说:“铁臂不在,你们请回。”

陈奇上前:“我们想见见公孙绝。”

老者一愣,看了看陈奇,顺手一指,说:“朝里走,一直走。”

然后,他便消失在巷子中。便有人议论:“竟然有人要见公孙绝!”

姬南:“铁臂和公孙绝是谁?”

陈奇一边带着他们顺着老人指的方向走,一边说:“铁臂是谁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里现在的主事人,公孙绝是十年前这里的一个头领,十年了,可能还活着。”

街上两边,玩耍的孩子不算少,很少有大人。陈奇:“这里的大人,需外出讨生活,或当车夫,或当力夫,或当护院,反正所有别人不做的事情,这里的人都做,也有人在这洛阳城的做一些抢劫路过客商的事情,这里的女人,一般做客栈打杂,大家大院里的粗活,反正女人能做的事情,都做。所以,家里一般只有两种人,老弱残或者孩子。”

姬南:“这里的孩子读书吗?”

陈奇:“读,前面转弯,有个公房,原来,这里有两位师傅,一位姓赵,不知来历,一位姓吕,也不知来历,他们会为这里的小孩子教识一些书文,我当年便是那位赵师傅教读识字,不知老师傅可还安好。”

刚行数百步,一十字路口巷子中突然冲出一马,直直撞向三人,本来巷子就小,突然这一马冲来,根本没法防备。情急之中,那段越突然掠起,大呼一声,他的肩迎向那受惊腾起的马蹄,马一声嘶叫,被段越硬生生撞在地上,马上的人,腾空而起,横着朝街上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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