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保亮见几个兄弟都已经远远走开，确定再也听不见屋子里的对话后，这才目光直视马庆仁，压低声音问道：“爹，当年拐走孟方和董小杰的人贩子，你还能联系上吧？”

马保亮的话语虽然声音不大，但却不啻于一道毫无征兆的惊雷，猛然之间便在马庆仁在耳边炸响！马庆仁手中的烟杆直接掉落在桌上，整个脸色更是陡然一变！他下意识地透过虚掩的门缝向外瞅去，似乎是在确认其他几个儿子是不是真的已经走远。尔后，他才回转头来，紧张道：“你是不是在床上躺糊涂了，瞎扯什么胡话！”

对于父亲极力否认的反应，马保亮似乎并不太过意外。他语气倒是平静得很，继续对马庆仁说道：“爹，要是出了这屋，外人面前我肯定比你还小心翼翼。但现在这屋里头就咱们父子俩，真没那个必要！我能这么问，肯定就知道那件事！”

马庆仁的目光闪烁，阴晴不定地在儿子脸上扫着，最后把桌上的烟杆往一旁推了推，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一直以来，马庆仁对于那个秘密都保守得滴水不漏。大马村无人知晓，就连自己家中也同样不例外。马保亮如何知道那个秘密的？马庆仁现在都开始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在睡梦中说过什么梦话，从而在马保亮面前泄露了天机？马保亮斜靠在躺椅，头歪向马庆仁。他并没有回避马庆仁又锐利又心虚的目光，直接迎着目光回答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十年前，孟方和董小杰进山挖野笋的那天下午，我其实也就在山脚的林子里掏鸟窝玩。”

“我看见你突然也出现在山路边的树林，还以为你来抓我的，吓得赶紧躲进了茅草丛。”

“不一会，我就见到，又有一男一女两个三十多岁的人，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和你打招呼。”

“当时孟方和董小杰才刚进山不久。你指着孟方、董小杰的方向，对那对三十多岁的男女说，‘就这两个，趁山里没别的人，赶紧下手弄走’。说完，你没有久留，连忙就转身回村里去了。”

“我却没回村。我听出有事要发生，又兴奋又紧张，但更主要是好奇！那对男女猫着腰，偷偷跟随孟方、董小杰，向山里走去。他们没人知道，我也猫着腰，利用树林的遮掩，远远地跟着！”

“在一个树枝很密的地方，孟方、董小杰找到野笋，埋头去挖。就在这同时，那对男女没声没息地靠上去！”

“我当时可紧张了，以为肯定会有一番叫喊、挣扎。”

“但是什么也没有！那对男女就跟会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白布片，往孟方、董小杰的嘴巴鼻子随便一捂，孟方、董小杰连半个字的声音都没发出，全身一瘫，直接就歪倒在那两人的怀里！”

“那两人将孟方、董小杰挖笋用的铁镐扔进了山潭，然后背起昏迷的孟方、董小杰，钻进山里没人的荒路，眨眼就消失没影了！”

“我当时确实被吓着了，使劲捂着自己嘴巴，才没发出声来！眼见那两人都消失半天了，我还猫在大树后，起码有十来分钟，一动不敢动！”

“鸟窝也没心情掏了，等缓过来，我赶紧悄悄溜回了村里，就当是压根就没去山上掏过鸟窝！”

“当晚孟方、董小杰没回，半个村的人都打着马灯进山找人。我睡不着，白天的事在脑子里一遍接一遍的过。”

“我倒没工夫同情他们俩。打小，我就不怎么喜欢孟方、董小杰，也跟他们俩玩不到一块去。我当时就是特别好奇，世上竟然有那么神奇的东西，只要用布片在人的嘴巴鼻子随手一捂，就能让人立马昏迷，连半点声响都没有！”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是你让人贩子把孟方、董小杰拐到别的地方去了。”

“虽然十年过去了，但这件事，我是绝对不可能记错的。爹，你回想一下，那天下午的事，我有没有记错？”

马保亮再次看向父亲，提醒道。听到这，马庆仁总算明白过来，自己当年处理得几乎天衣无缝的秘密，怎么会被二儿子马保亮所知道！这次，马庆仁没有再急着否认，而是暗擦着手心里的汗，目光游移不定，问道：“你就看到这些，没再瞅见别的什么？”

马保亮想了想，摇头道：“没别的了。难道当时还有其他什么事？”

马庆仁暗松了一口气，摆手否认道：“还能有啥事？我就是问你有没有瞅见其他村民出现过！”

马保亮肯定地说道：“整件事情，除了我不可能有别的谁撞见！我躲在大树后十几分钟，都没见半个村民的影子出现过。再说他俩下手那地方偏得很，谁会去那？”

马庆仁点点头，又问：“这十年里，你确定没有跟任何人泄露半句？”

马保亮这次直接拍了胸脯：“连马保照他们我都没泄露半句，你说我会跟外边的人乱讲这事吗？再说，要是我真泄露出去了，您也不可能这十年都没点事吧？”

马庆仁想想也是。要换成马保照、马保晖那俩二货，泄露出去是迟早的事。但马保亮能够守口如瓶，马庆仁还是信的！与此同时，对于马保亮此刻想用什么法子对付孟远，马庆仁也隐隐有了猜测！马庆仁点了点头，算是正式承认了，当年自己找来人贩拐走孟方、董小杰的事儿。旋即，他开口问道：“亮子，你想没想过，我为什么偏偏要让人拐走他们俩？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马保亮思忖着开口道：“你跟孟秋生一直就不对付，那段时间还吵过架，差点动手。弄丢孟方，应该就是为了报复孟秋生，让他不好呗！至于董小杰，老是跟着孟方一起进山，算他自己倒霉！”

马庆仁目光深深，浮出了几丝赞许，回道：“亮子，几兄弟中果真还是你最懂我的想法！没错，我就是要让孟秋生两口子痛不欲生，跟丢了魂似的，哭着喊着，却永远找不回儿子！”

“你可能觉得爹做得过了点，但我告诉你，对待仇人没什么好手软的。这叫无毒不丈夫！”

马保亮似乎颇为认同父亲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看着躺椅上儿子的面孔，马庆仁的思绪却抑止不住地飘散开去。往十年前，那个黑暗的深处飘去。在马保亮面前说的这些，自然不是真话。马庆仁之所以让人特意拐走孟方、董小杰，并非出于报复孟秋生。整件事，跟报复一点边儿都扯不上。而是因为，要掩饰背后一场真正血腥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