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悠之千算万算，没算到许久不出现的太师白穆清居然派人掺了一脚。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罢了，唐悠之安慰自己。他看着面前的白苑，冷冷地说，“你刚才所言，无凭无据。既然陛下恕你无罪，我也不和你一个无知小儿计较。”

“家世显赫之人能得到推荐，那是因为家学渊源，公子们都有治国之才，至于那些人……”唐悠之的目光扫过底下那一群布衣少年，“他们哪一点比得上师从大儒，从小就精心培养的世家公子了？”

“唐丞相还真的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白苑说，“各位久居京城，真的知道何为国，何为家吗？”

“所谓江山社稷，不是这巍峨的宫殿，更不是你们参拜的三鼎四尊，而是华国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是生活在在片土地上的千万子民。”

“所谓为国为民，不是你们每年在春日祭上一掷千金，更不是你们在朝堂上勾心斗角，而是让这华国的子民谷粮满仓，幸福康乐。”

“你们一个个身居高位，打出生起就没离开过京城，你们知道何为春种秋收吗？你们只知道在春日祭上假惺惺地祈求神明赐福。”

“你们知道百姓冬天靠什么取暖，夏天靠什么纳凉吗？知道南方的地里种着什么，北方的作物一年几收吗？”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只知道今日哪位大人高寿，要送些什么新鲜玩意，明日哪位公子加冠，该考虑分一下举贤书的名额了。”

“治国之才，我呸……”白苑双眼扫过底下的一众大臣，“你们的家学渊源就是教你们如何蝇营狗苟，媚上欺下的吗？”

唐悠之几次想冲出去赶走白苑，但被身边的人死死拉住。开玩笑，这可是太师的儿子，谁不知道皇上待太师如兄如父，天下学子也多钦慕太师的人品才学，这要是对着白苑动了手，不被皇上处置，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唐悠之吼道，“放开。”

他挣开身边人的束缚，冲到了白苑的面前，“简直是一派胡言，太师如此霁月清风之人，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唐悠之转身跪在了云霄面前，“陛下，太师嫡女在宫中为妃，从未听闻太师有嫡子，此人身份存疑，望陛下详查。”

“今日朝堂论辩，不计较身份，只论道理。这里只有白苑，唐丞相不必太过执着于身份。”

云霄说。“家父曾说，这天下太重，他不想担。”

白苑说，“而隐瞒我的存在，也是不想让人惦记着他这点名声。”

“好，老师果然还是记挂着朕的。”

云霄笑道，“朕以为这么年来，老师早就逍遥山水间，将这朝中的琐事抛诸脑后了。”

“父亲给了我选择的机会，小子少年意气，没有父亲的半点沉稳。”

白苑道，“所以，我来了。”

“朕心甚慰。”

云霄说。看着白苑，云霄仿佛看到了记忆里白穆松年轻时的样子，当然，是他接受的来自这个身体的记忆。只不过，年轻的白穆松，纵使灵气逼人，也是内敛着的，眼中有着看透世事的慵懒随性，而白苑，这个白穆松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却是浑身锋芒，意气风发，一股全天下都在老子脚下的傲气。局势已经逆转了，就算白苑说的话有失偏颇，但他确实直击了世家们的心脏，攻破了这世家高高在上的权威。殿下的一众布衣少年昂首挺胸，不再用一种仰望的心态看着这些大人和贵公子们，他们似乎找到了一些自信。就算是在最底层的蝼蚁，也隐藏着可以撼动大树的力量。唐悠之在心里冷笑，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现在还远远不是最后一刻，当年的太祖皇帝都屈服了，如今的皇帝难道可以撼动他们吗？“既然白公子认为举荐制都是弊端，那老夫倒是想请教一下了。”

唐悠之冷静下来，缓缓开口，“不知以太师之大才，能否有比举荐制更好的选官之道？”

白苑惊讶的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唐丞相你说什么呢？我没说我要废了举荐制啊。”

唐悠之顿时噎住了，这话让人怎么接。“唐丞相您忘了今天的议题了吗？”

白苑道，“我驳的是‘非举荐不得入仕’这样的荒谬之言。”

“哎……”白苑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唐丞相怕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算了，我来给你说清楚吧。”

“您看呐，太祖皇帝的时候确实就有举贤书了，但是其一，即使是入了举贤书，能力不够，太祖皇帝看不上的，还是不能为官的。其二，只要是皇帝征召的有才之人，那都是可以为官的。”

“您明白了吧？”

白苑一脸的诚恳，“我又不是陛下，我要废了你的举荐制干什么？”

“你……”唐悠之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陛下真的想废了举荐制？什么叫“你的举荐制”？这明明是国法……唐悠之的脑子有点乱，他不敢轻易开口，怕被这小子又给带到沟里去了。白苑一脸惋惜地摇摇头，“看来唐丞相还是没懂，您这是如何当上丞相的？与您同朝为官的大人们真的是辛苦了，当然，”白苑冲着云霄眨眨眼，“陛下也辛苦了。”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这朝堂是陛下的朝堂，只要陛下不同意，举贤书写的天花乱坠也不能入仕，只要是陛下认可的人才，就可征召为官。”

白苑看着台下的众人，“各位，这道理，我论的够清楚了吧。”

此时，大局已定。云霄站了起来，宣布道，“今日朝堂论辩已有结果，诸位各抒己见，都是对社稷有功之人。”

“至于文侯之子，文博，天资聪颖，勇武果敢，有治世之才，特征召为官，不得有误。”

事已至此，所有人只能纷纷跪拜，高呼陛下圣明。“白苑，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解，不愧是老师的孩子。”

云霄说，“这样吧，中书省还缺个中书令，你也愿意入朝为官？”

“自然愿意。”

白苑道。轰轰烈烈的朝堂论辩结束了，唐悠之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没想到最后一败涂地。从今往后，这举荐制算是被撕开了一条口子，皇上肯定会加速培养自己的心腹来与他抗衡。白穆松这个老东西，在京城的时候，一副闲散的样，背地里没少给皇帝出主意，人都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派个小子回来和他作对。唐悠之越想越气，下台阶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身边的郭启舟扶住了他，“唐丞相，您没事吧？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唐悠之定定神，“年轻人牙尖嘴利，锋芒太过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