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染自从想明白黑衣男子专门引她救长珺,又见黑衣人舍命护长珺,便一厢情愿的认为黑衣人就是望月谷的黑衣男子,现下仔细端详,二人确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想想刚才的失态,落染也有些羞赧。“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今日多谢你护下长珺。”
落染脸上挂着歉意,声音也温柔许多。“公主殿下不必向卑职道歉,也不必向卑职道谢。保护二皇子殿下是卑职的职责。”
顾思危躬身行礼。落染看着眼前一板一眼的黑衣人,懊悔自己怎么能把他和那个满嘴放荡之言的黑衣男子搞混。暗卫营出来的,果然都是冷冰冰的工具人,不过比那些心思歹毒的人可爱多了。“你叫顾思危?”
“是。”
“暗卫营的人很少有姓氏。”
暗卫营多是收养孤儿训练,本来都没什么正经名字,能出营领任务的,都是被统领赐了名字的,不冠姓。“回殿下,顾姓是最早教卑职修炼的人赐下的姓氏,卑职不敢丢。不过,只有柔姬娘娘、二皇子殿下、公主殿下和时勉大人知道。”
顾思危又跪了下来。“我问你话,你不必如此紧张,也不用动不动就跪,你对长珺忠心,我没什么可怪罪你的。”
落染怕自己刚才气愤的样子吓到顾思危,柔声安慰道,“你过来坐着说话。”
说着,落染走到石几边坐下,示意顾思危也坐。“卑职不敢。”
顾思危起身跟过来,只是立在一边。落染也没有强求,继续问,“你为何选择长珺?”
“卑职有家仇未报,二皇子殿下无心争位,除了护卫,不会有太多其他任务交给卑职,卑职可以抽时间调查当年之事。”
“也就是说你经常离开主子去办私事喽。”
落染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接,随口调侃道。顾思危闻言,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卑职离开时,会安排手下人保护二皇子殿下。不过,卑职有玩忽职守之罪,愿受责罚。”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起来,暗卫营的人都像你这么憨傻么?那皇城的安全确实需要担心一下了。”
落染虽为公主,但是姬妾之女,又被容妃和银粟不容,从小见惯了人情冷暖,宫中的人拜高踩低,侍女侍从对她也向来不太恭敬。见顾思危如此,落染越发觉得他规矩得有些可爱。见顾思危仍不起来,落染说道,“这些话,你定与长珺和母妃都说过了,他想必也是允了你的,你也确实将长珺护的很好,我不会治你的罪。”
“谢公主殿下!”
顾思危仍未起身,落染觉得自己再问些什么说不定他又要跪下请罪,所幸都问完再让他起来。“你到暗卫营之前就有人教过你修行,你师从何处,修的什么功法?”
“卑职没有师父,卑职练刀,当初恩人救我性命,教我修行,但不准我拜师。卑职发现了仇家踪迹,恩人准我十年复仇,十年后,不论成功与否,要回山做她的影卫。”
“所以你到暗卫营之前就知道自己一定能通过试炼,并且在十年后消失也可以躲得掉暗卫营的追捕?”
落染知道各门派高手众多,暗卫营的战力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但没想到面前这个略显瘦弱的少年能有如此能力。“是。”
顾思危回答的毫不谦虚,但态度很谦卑。“我看不出你修为如何。”
落染已近化丹之境,看不出顾思危修为如何,那他的修为应在落染之上。“卑职还未结丹。”
顾思危语气平静。“还未结丹?还未结丹便可以不惊动任何人进入梅岭,并且在我的屋顶呆了半天我没有任何知觉?”
落染惊讶自己居然觉察不到一个没结丹的影卫,不可置信的问,“你们暗卫营是有什么特别的隐匿之法吗?”
“没有。卑职六年前便有一次雷劫,恩人觉得卑职身量太小,让我长大些再结丹,替卑职挡了劫,三年前第二次雷劫,又被豢养的幼兽挡去一道。”
顾思危没有言明,但落染听懂了,此人与自己看起来年纪相仿,但六年前便有机会结丹,可见天赋异禀,如今他虽然没有结丹,但修为功法远比想象的强悍。“若你能通过生死道出来,可愿做我的影卫。”
落染试探的问。“暗卫营惯例并不为公主配影卫。”
顾思危语气听不出喜怒。“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落染语气坚定,“我也有仇要报,你帮我复仇,我也可以帮你。”
“卑职愿意!”
顾思危本意是想找个离皇帝近的闲差,好好对付自己的仇人,十年时间已过两年,不能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事情上,但是落染开口问他,他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那边还有房间,梅岭安全,你不必睡在房顶。”
落染指了指长珺、时勉隔壁的窗户。“谢公主殿下!”
洛水边,两岸亭台水榭,灯光点点,月华如盖,和风静谧,一紫袍女子长立桥头不远处突然传来喊声,几个大汉在追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孩子蓬头垢面,并没有叫喊,只咬着牙逃跑,并没在口舌上浪费体力和精神,那几个大汉连喊带杀,好大的气势。“煞风景!”
紫袍女子轻轻挥手,一道白色闪电带着轻微的噼啪声扫过,几个大汉瞬间倒地。那孩子向前跑出好远,才意识到追兵已死,抬头四顾,孤岚早已拂袖离去。孩子战战兢兢的折返,那几个大汉身上都是细长焦黑的伤口,孩子惊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了看中天的朗月,刚刚分明并没有打雷,也没有闪电。顾思危从梦中惊醒,额间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床上睡觉了,只要在床上睡,就会不停的做噩梦,梦到当年逃命的情形。顾思危出门吹了吹凉风,冷静了一些,便又去睡房顶了。第二日早餐,顾思危回禀了松林的布置,容妃的人也去查看过,确认了长珺的死讯,回宫复命了。晚些时候,顾思危也要回宫复命了。长珺彻底离开了吃人的皇宫,神清气爽,坐在小院的石桌边与落染闲聊。落染跟长珺和时勉介绍了雾露,但并没有提及望月谷的黑衣男子。认识了长珺和时勉,落染便让雾露自己去玩儿了,梅岭安全,花又多,对雾露的修行也有好处。随后,落染提及昨日与顾思危的对话,与长珺说,“你这个影卫又憨又傻、恭顺可爱,若是能过生死道,我要收为己用。”
长珺和时勉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又憨又傻?恭顺可爱?二姐你确定说的是思危?”
长珺不可思议的问,“思危刀法凌厉,向来杀伐果断,沉默冷峻,二姐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顾思危垂首立在一旁,默不作声。昨日雪中落染忘情与蝶共舞,顾思危在暗处悄悄观看,已是冒犯,还被抓了现行,心中有愧。更何况落染开始时嗔怒责怪,后又温声细语,问的问题句句要害,跟长珺的姐姐又不能撒谎,顾思危答的话又句句不合规矩,自然拘谨了些。落染居然评价“又憨又傻、恭顺可爱”,顾思危已经羞愤的涨红了脸,好在有黑巾蒙面,这要是传出去,还怎么在暗卫营混。顾思危忽然想到,昨日落染的嗔怒好像不是对自己,她究竟把自己认成了谁?黑衣男子还不知道自己差点被错认,此刻他带着破甲纵马入白城。白城是北莽都城,常年积雪且建筑都漆白色,故得此名。二人直奔王宫,进入大殿,北莽君主彭君赫已在殿内等候。“见过君主。”
黑衣男子和破甲躬身行礼。“千城不必多礼。”
彭君赫在君位上轻轻抬手。“国师果然厉害,能挑起中原朝堂争斗,利用江鹤川,轻而易举剪除岳长风,还逼迫中原送来质子,以后我们与中原不论是兴兵还是谈判,筹码都更多了。”
“为君主分忧是千城的职责。”
黑衣男子谦恭行礼,桀骜的目光隐藏在兜帽之下。“那质子已被容妃和江鹤川设计,死于松林。”
“中原内斗果然惨烈。”
彭君赫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死在北莽境内,不会影响两国和谈吧?”
“容妃的人将他们引入山麓,并射杀了狌狌,他们是被狌狌围攻致死的,怪不到北莽头上。”
“算他们识相,但是,中原已经死了一个皇子,不会再送皇子过来了吧,此事总不能不了了之。”
彭君赫对于自己的筹码还是很在意的。“君主,中原如今只剩太子和二皇子两位皇子,段然不会再送皇子过来。与其接一个宗亲之子或者大臣之子,不如接一个和亲公主。”
“哈哈哈,千城说的是,都说中原女子温婉可人,这中原的公主更是知书达礼,本君的后宫正缺这么一个人。”
彭君赫走下君座,拍着黑衣男子的肩膀,“哎呀,你怎么没早些来做本君的国师,你再去一趟中原吧,此次务必妥当把人接回来。”
“是,君主。”
黑衣男子与破甲鞠躬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