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鬓发,钗斜簪滑落挂在鬓旁,九爷忍不住伸手来为她扶。漪澜微惊,举手抢先掠了发去耳后,将玉簪扶正。九爷打量她,不置一词,就坐在原地静静地陪伴她,任她委屈的啜泣,整理狼狈的衣衫袜履。“我送小嫂嫂回房。”
怀铄说。漪澜摇摇头,她不想让那些人看到她的狼狈,她只想在此静静。“九爷走吧,若被人觑见,又生口舌。”
“身正不怕影子歪,兄长信得过怀铄。只是,留小嫂嫂一人在此,怀铄不放心。”
漪澜咳嗽几声,所幸暮春暑气来得早,丝毫不觉寒凉。“那就陪我坐一坐,”漪澜极力定神,满心屈辱。九爷说:“日后不可随意靠近水边。”
漪澜想,水火固然无情,可比水火更无情的,却是人心。暗夜之中有黑手推她入水,防不胜防。她紧张的摸着自己的小腹,她的孩子。“我娘……”他望着水中那碎如银屑的月断断续续道,“就是在池塘赏月,被人推入水,溺死的。”
那声音平淡不带有任何感情,似是在说一段与己无关的故事,却分明清冷如寒潭碧波。漪澜陡然一惊,听这话,那股寒意从背后渗入,他的娘,是了,九爷同致深是异母兄弟。漪澜的泪便至此止住。漪澜的衣服全然湿透,一时间无法回转客堂,便彼此并肩寂寂地坐在青石上,面了荷塘守着长夜,耳边依约远处的笙歌管弦笑语喧然入耳。俄而,九爷静静地望着心绪稍微平静的漪澜,好言轻声透出些许神秘道:“看,我为你变个戏法。”
他伸手捏下漪澜鬓角一朵半挂的栀子花,那花突经这场生死劫已有些打蔫,不再娇艳。九爷小心翼翼地托了那花在掌心,吹口气,露出天真的笑意轻声细语:“看,我能将它吹口仙气,变没。”
九爷打量她,似待她说信与不信,漪澜凄然一笑,如今周身湿漉漉的尴尬,退无可退,哪里有心思看他变戏法?九爷不待她搭话,自得其乐的将手渐渐地收做拳,那花儿就在手心。他欢喜地将拳头攥紧,漪澜本是毫无心思,却见他认真的模样,不禁生出些好奇。全部的心绪和悲凉被他牵引走。漪澜好奇地望着他,他一脸灿烂的笑容,柔弱中目光灼灼,两手交叠故弄玄虚,漪澜分明已看出破绽,那花儿坠入了他袖笼中。他却依旧坦然的笑了一张手,得意道:“看,没~”掩耳盗铃?漪澜忍不住想笑,她被九爷那认真的神情逗笑,噗嗤笑出声,扭过头,颊上还留有未干的泪痕。九爷却兴致勃勃地望她一眼问:“可还想看?”
漪澜好奇地望向他,有些踟蹰。九爷忽然一翻掌,更不待她答话,手一摊,一个毛茸茸的狗尾草编成的翠绿的小兔子抖着长长的耳朵晃在她眼前说:“送你。”
看他那自信的眸光,月色流华下透出柔和温润的光彩,漪澜淡然地一笑,接过那狗尾巴花小兔,晃来晃去的把弄。恍惚间,觉得那笑如此的亲和动人。天际一抹轻云遮月,柔柔的如他的眸光,笼在夜色茫茫的荷塘,莹白的一片洒在波面,风来揉碎银灿灿的月,洒做满池银星。偶尔蛙声噗通落水,惊破这份天籁静谧。远处楼阁亭台依约月色中,朦胧的,花香树影暗动,共浴在茫茫月色中。依约的暑热散去,拂波而来的一阵风带了些许凉意,夹了些许潮气。漪澜揉着微痛擦伤的臂肘膝盖,他关切地问:“可是破了?这会子前面人散的差不多了,怀铄送小嫂嫂从夹道回房去。”
漪澜摇摇头,不知为何,竟是舍不得这月色。心渐渐的安静下来,只是隐隐的还有啜泣。九爷叹口气说:“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无关富贵贫贱,便是帝王都有诸多无奈,更何况你我凡人?”
他侧目望漪澜,恰那话触动漪澜心头的柔弱。漪澜点点头,默许他这话,是对的。“所以,小嫂嫂也不必伤感。如小嫂嫂,江南才女,为救兄委身为人妾。”
漪澜心底悚然一惊,他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世?更不想,他竟是如此直言不讳直指人心。转念又一想,罢了,人前人后流言蜚语,只怕身世早已被周府的人扒了个遍。而九爷于她,也恰是天涯沦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