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巧打开一只暗褐色沉香木小盒,明黄色的绫子上一串精巧的红麝香串,绛红色珠子上精致地雕镂着祥云如意、富贵牡丹,精美夺目,隐隐透出一股幽香。“呀,好精致的手串。”
漪澜不禁赞着,那红色灵巧中却透着端庄,真真惹人喜爱。“这可是太后老佛爷额外赏赐妹妹的。我们姐妹呀,只有一只羊脂玉镯子,一柄苏绣冰蚕丝宫扇,一匹蜀锦。只妹妹你,多了这串红麝香串。”
慧巧盈盈笑说着,将那串红如玛瑙般晶莹的珠子套在漪澜腕上。“赏我的?”
漪澜迟疑问,“该不是弄错了吧?”
她不过是周府一个寻常的小妾,位份最轻,如何老佛爷独独的赏她?是福是祸,漪澜竟不知。“签上都标着名呢,哪里会错?许是老佛爷听闻咱们澜儿也喜欢调香,一时爽快,就赏了你一串香珠。”
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漪澜心下立时恍悟,白嬷嬷前番那些问讯之词,她对答得还算滴水不漏令太后满意罢了。漪澜心下不觉有些淡淡欢喜。只六姨太在旁边轻轻哼了一声,撇撇嘴悠悠地对二姨太道:“这些玩意我那里都多得都愁没处摆放,就送与姐姐了。”
说罢摇曳着身子扭出了门。“澜姐姐,你在这里呢。”
橐橐的皮靴声,一身西洋猎装的佳丽快步进来,手里摇着金色马鞭,沉个脸撅着嘴懊恼道:“澜姐姐陪佳丽去作画罢了。真是无聊呢。”
佳丽手中马鞭肆意敲打着桌案,赌气的样子。“咦,不是说,今儿爷带你去狩猎吗?”
漪澜问。佳丽杏眼一睁,委屈地跺脚道:“澜姐姐就莫提哥哥了,提起哥哥,佳丽还气呢。好端端的又说今儿个忙,改日再去狩猎。这倒也罢了,还要带上那个金色鬼同去,说什么尽地主之谊。”
金色鬼?金侍郎到啦?漪澜一愕,是了,金侍郎是朝廷命官、钦差大臣,又是致深的姻亲,于公于私都要好好款待才是。尽管漪澜心里同佳丽一样对六姨太和金辉这对儿兄妹厌恶至极,心下却在思量对策。“好姐姐,你陪佳丽一道去狩猎吧。咱们不理大哥哥他们,只你我一道耍,去让九哥带咱们去抓野兔子、锦鸡。”
佳丽转眸露出亮丽之色提议,漪澜点头欣然应允。只是漪澜倒想去会一会那传说中的金舅爷,六姨太身后的大树到底是什么个人?知己知彼,才能稳操胜券。狩猎那日,积雪未化。劲健的风刮落危崖枯树上的积雪,壁立千仞的群山峻厚粗犷,冷寂的山林,沉郁的幽谷。周府众女眷一路打马进山,空气如水洗般清新,鸟鸣清幽。漪澜同佳丽行在后面,不时窥着前面信马悠悠的致深和金侍郎。金侍郎身材不高,坐在马上矮致深半头,面颊白净而富态,两鬓微秃,总是咧着厚厚的唇笑着,眼珠乱转。他看似容貌寻常,却是言谈极为机警,恭维中不失分寸,一直小心翼翼地让了周致深半个马头。“姑姑,姑姑,宝儿要骑马!”
轿子中的宝儿早已迫不及待地要去同佳丽骑马。漪澜心头一动,计上心来,笑了对宝儿说:“宝儿,来,小娘抱你。不要弄脏了姑姑的新猎装。”
漪澜从佳丽的马上接过了宝儿,搂他在身前,孩子迫不及待地拍着马背,喊着:“驾,驾~”马蹄“嘚嘚嘚嘚”的向前,直向周致深和金侍郎靠去。“宝儿,留心。”
漪澜莺声婉转地哄着宝儿,周致深同金侍郎不由回头来。就见漪澜一袭梅红色窄袖胡服小衫,外罩琵琶襟水蓝色折枝海棠满绣的襕衫,水红的乱褶绫子裙,脚蹬鹿皮小靴,一抹刘海细碎及眉,面颊上自生一抹潮红,透出几分平日难得一见的俏丽,就是致深看她的眸光中却含了几分陌生和欣喜。漪澜有意无意地向他们一笑,那眸光颇为妩媚。一边轻轻哄着宝儿说:“宝儿握紧马缰呀,不要淘气,小娘骑马的本领可不如你爹爹的……”漪澜徐徐说着,身下偷偷用力一夹马腹,搂紧宝儿,那马陡然奔起,前蹄一抬,眼见就要绝尘狂奔。“啊,宝儿,小心~”漪澜惊呼一声,身子一晃,在马背上七扭八歪,就要摇摇坠地。随着她的惊叫失声,宝儿“哇~”的一声惊哭起来。“夫人小心!”
漪澜的马头贴了金侍郎的马擦身而过时,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扯住她的马缰绳,马蹄腾空扬起。那人一只大手兜腰将漪澜从后扶住,错马间从她胸前抱走宝儿。“驭~”马在原地踟蹰,安静。漪澜惊魂稍定,惊得面如纸色,慌得颤抖了唇无声,紧抓马缰的手臂露出一截红麝香珠串子衬着的莹白皓腕,更有小臂上夺目的艳红色梅花纹身。那是漪澜柴房遇险用金钗戳臂留下的疤痕,如今,这无法泯灭的伤痕被她掩饰在美丽的纹身下。漪澜受惊般嘤嘤啜泣,满眼委屈。金侍郎的眸光就深深地落在她手臂上,许久不动,眸光仿佛在她玉臂梅花上怜惜的抚弄。“咳咳,”周致深嗽嗽嗓子过来,佯怒着皮鞭打向宝儿,鞭梢从金侍郎眼前一晃,惊得他骤然收回贪婪的目光。“你又顽皮了,可是讨打了?”
周致深训斥宝儿。金侍郎回过神,堆笑求情道:“小孩子,哪里有个不淘气的?”
宝儿在金侍郎怀里呜呜哭着,吓得小脸变色。金侍郎的眸光仍不免偷觑漪澜。漪澜心里暗笑,不过小试牛刀,便证实了金侍郎的好色果然名不虚传。漪澜若无其事的垂下手,红绸衫子遮到手腕,玉臂清寒笼去其内,向他羞涩的莞尔一笑,惊鸿照影般微微一福道谢道:“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人马停在山谷中,四下鸟鸣清幽,枯笔淡墨般描画的山峰烟岚雾罩,落叶金黄满地,绵延至天的尽头。周致深扬鞭指了不远处一座宅院高声说:“前面是养慎庐别院,因里面有几口地热温汤,漫天大雪时,热雾从地下蒸腾,身处热泉,凉润肺腑,颇是惬意。”
“大帅好雅致,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京城是难寻如此景致的。”
金侍郎答道。“既然来了,金兄就小住几日,赏赏这落秋山的山景。”
致深说着便接过手下递来的枪管钢色夺目的西洋猎枪,上膛放枪,“嘭”的一声响,只见天边最远处的一个黑点落下,哗啦啦惊起一阵风声鸟鸣。“大帅威武,百发百中!”
在一片惊动山林的叫好呼喊声中,金侍郎鼓掌赞许道:“大帅好枪法!”
周致深薄唇一抿,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说:“走,带你去跑一圈,放几枪,尽尽兴。”
号角声起,马蹄绝尘而去,佳丽将一领墨色披风扔给漪澜,打马扬鞭也提着一支西洋猎枪飞奔而去。“佳丽,留心!”
漪澜不无担心,佳丽却纵马飞驰,只留下一地扬起的尘灰。过了一阵子,佳丽兴高采烈地提了兔子归来时,那小兔就在地上乱跑着。“看,九哥的猎鹰抓来的。”
佳丽得意的仰着笑脸说。漪澜一抬头,恰看到不远处一身白蟒箭衣的九爷。他白衫飘逸,显出几分贵公子的华贵,他对了天一声口哨,天上一只白鹰俯冲直下。漪澜惊得向后退了几步,那白鹰却稳稳落在他肩头,目光睥睨地俯视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