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疾行几步来到洞门边望去,见凌霄裹着粉纱地遍绣折枝凌霄花的宫缎斗篷,佝偻个腰快步疾行,踩飞地上积雪。她行踪诡秘,不时左顾右盼着,似又是从求缺斋出来。漪澜更是好奇,不由低声吩咐尺素:“你去看看爷可在书斋?”
转身便带了冰绡和焰绮一路远远地跟随。她们不露声色地隔了廊子上的一道墙,轻挪步子尾随她而去。廊上的冰裂窗格上可以窥见园子里凌霄的踪迹,她一路涉雪疾行,不时回头看着,似怕有人跟来。漪澜谨慎的立足,只隔着廊子上的移步换景窗远远地望着她,见她径直奔去了后园的一个角门。门边的薜荔藤萝架挂着积雪,旁边一片一人多高的太湖假山石后忽然闪出一个人来,一身短打,腰束麻带,小厮走卒模样,双手插去袖笼中,冻得跺脚不已,呵气如白雾,想是冰天雪地中等了许久。凌霄似同他并不很熟,只从怀里取出一个雪缎包裹,塞给他叮嘱几句什么,那人就点头转身而去。这是什么人?不能正大光明的从前门进,反如此的偷偷摸摸?凌霄谨慎地送他出门,又将门带上,转身佯做提鞋状,却挑起一双眼儿机警地四下看看,确认无人,才挂上角门的门闩,匆然而回。只是她一边行,一边谨慎地提了墙边一把竹扫帚扫去自己身后的脚印足迹,似在扫出一条雪后的小径一般。待奔来廊下,她才将扫帚塞去一片假山石后,在廊子下跺脚,从怀里摸出一个绸布包,更换了一双干净的绣鞋,将雪湿的粉色绣鞋包裹了藏掖,一路在廊子下飞奔而去。“小姐,凌霄会这个男人是什么人呀?鬼鬼祟祟的?”
冰绡不解地问。漪澜冷冷一笑道:“背主做事,想是见不得人的。今日的事,你们不许告人,我自会对五姨太讲。”
焰绮胡乱地点头,更不多问。只漪澜心里更是盘算,凌霄是五姨太慧巧贴身的大丫鬟,今日她鬼鬼祟祟去会的人,一定同五姨太大有干系。漪澜转回求缺斋,尺素恰飞奔而来,踩起一地积雪,脚一滑,滑出三尺外,险些跌倒。漪澜一惊,嗔怪道:“毛毛糙糙的,这是怎么了?”
尺素惊得花容变色,急得嚷着:“六奶奶快去书房看看吧。不好了,金舅爷带了一群人来给六姨奶奶奔丧,哭着闹着要为六姨奶奶讨命,要打老爷呢!”
漪澜闻听愕然,微开了口却问不出话来。金辉竟然胆敢来周府闹事寻衅,还破天荒地要打致深?听来都令人可笑。他金侍郎再嚣张,不过从二品侍郎,致深可是朝廷从一品总督,领兵部尚书衔。以下犯上且不论,他二人更有师徒之份,这天打五雷劈的罪名呀。漪澜也顾不得许多,疾步随了尺素奔去求缺斋。刚进院门,漪澜便被那阵势威吓住了。只见黑压压一院的人拥满求缺斋,哭喊声悲号声不绝于耳。更有金家之人披麻戴孝祭奠五姨太,白色的幡布高举着,在寒风中摇晃。漪澜挤出人群来到求缺斋门口,就见金辉在一旁痛哭垂泪,更有一名华服老妇人披头散发的抓扯着致深捶打。“你,你还我们家姑娘的命来呀,还命来呀!”
哭闹的是位少妇,跪坐地上捶着致深大哭失声,泪如泉涌。抓住致深胸前衣襟撕扯捶打的是位皓首华鬓的老妇人,她哀嚎惨痛地紧紧抓住致深哭诉着:“我家大姑娘,那是老太爷和老夫人捧若掌上明珠的,临终前拉住少爷的手殷殷嘱咐,定要为她寻个风光体面的婆家。可不知如何,玉珑她就是鬼迷心窍地恋上了你,放着好端端的诰命夫人不去做,偏偏要给你周总督为妾。她还说,世间的男儿多如繁星,真正耀眼夺目的屈指可数,她只跟定了你,一辈子守着你,什么都不图。可你,你对得起她吗?”
一阵悲戚声,致深沉痛不语,金家人应和着,满院皆是哀号声。那老妇人顿顿又道,“玉珑她还说,她每夜看到你睡在她身边安详的模样,她就要趁着月光偷偷的看上一夜,也不觉得困倦,生生熬出黑眼眶来。她嫁入周府,受了你周怀铭多少委屈,她腹中的孩儿,一次次无端的落掉,她哭得如泪人一般。可你,你这个她放弃一切跟随的男人,你为她做了些什么?我金佳氏不过是老太爷的小妾,我舍得一身剐,什么都不怕。你还我玉珑来,还我玉珑呀。好端端的,她怎么横死在你家池塘里,分明是有人痛下毒手。你若不查出真凶,就此放任不管,我这把老骨头就生生交代在这里!”
漪澜泪流满面,不知是为她这番话勾起伤心往事,还是心疼六姨太玉珑的惨死,漪澜推开众人上前拉劝:“老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漪澜话还没说完,在她扶起那妇人的片刻,金佳氏突然放开致深,狠狠一掌向漪澜掴来,痛斥着:“狐狸精!都是你们这些狐狸精作祟!”
漪澜面颊生痛,被她长长的指尖划破,委屈的泪水盈眶,却强忍了不让它落下。“闪开!”
致深大喝一句,“我吩咐过,都不许近前,”他痛苦地咬牙,如一桩木头立在那里道:“让她打!”
金佳氏更是发疯般的扑上去,捶打撕咬致深,哭闹着发泄着,口口声声喊着六姨太的闺名,惨象令在场众人无不为之落泪。五姨太慧巧看不过,端出一家主母的架子上前,心平气和道:“老夫人,我们帅爷不同你计较,是敬你是长辈。孰是孰非,自有太后老佛爷公断,你如此辱打朝廷命官,还把太后老佛爷看在眼里吗?”
慧巧声色俱厉,金佳氏果然住手愕然,却不甘心地坐地捶腿大哭。她们本是金家小妾,本就没什么体面,便是胡作非为也无人怪罪。可若是无人劝阻,难道真任由她这般放肆胡闹下去?漪澜推开众人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