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方才套用某光头和后世某些话糙理不糙的雷人标语,戡乱定心、鼓舞士气的陈郎君,竟然撇下了王大小姐、韦传正以及正在同贼人们浴血奋战的侍卫、百姓们,独自连滚带爬的下了城楼。 不是他心口不一欲当逃兵,而是他城头不经意地那么一瞥,便见到了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一股寒意瞬间涌上心头。 他娘的,这货怎么到了对面的贼人阵营当中? 方才他见到的那个背影,不是别人,正是在密道之中被他虚张声势吓走的刘耀祖。 此人知道密道的所在,若是自密道引军来袭,这坞堡断然再无坚守下去的可能。 着急忙慌地跑到了门楼下,这才想起仅凭自己这小身板如何能够对付那些如狼似虎的贼人? 便对着门楼上大喊,不求让王大小姐直接从上面派一些人下来,而是征得其同意,从坞堡中选出一些青壮将这密道守住,甚至是堵死。 王嬛听到陈唱的呼喊声,这才明白方才错怪了他,当即答应了他的请求。 陈唱大喜,正要去招呼人,肩头便被人狠狠地从后拍了一下,疼的他一个趔趄,回头一看,竟然是周义海。 周校尉受了伤,盔歪甲斜,但是他硬是不肯脱下来,用他的话说,那岂不是丢盔卸甲? “校尉大人,你的伤……”陈唱有些犹豫,毕竟周义海被射了一箭,跟肠穿肚烂也差不多,换作是他至少要卧床休息三个月。 周义海大手一挥,咧嘴道:“这点小伤不碍事,本校尉已经缓过来了,这就与你同去祠堂。贼人竟然知悉了密道,嘿嘿,老子就在那里等着他们,看他们能上来几人!”
方才他流了不少血,身子有些虚,在王嬛的强制要求下在厢房中仰卧歇息,又进了些流食,他的身子本就强壮,如今听到外面战事紧张,如何还能安卧? 陈唱还想劝阻,却听周义海道:“如今哪里还有人手,你只带着那些愣头青去,万一堵不住密道,岂不是坏了大事?”
他一推陈唱,又道:“走,走,走,愣头青老子都已经给你找好了,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会会贼人!”
陈唱见周义海招呼了十五六个青壮,转念一想,阻敌偷袭一事非同小可,关系这整个战局的胜负,他自己不懂打仗,这些百姓就更加的不懂了,关键时候还真需要周义海这样有过战场经历的人坐镇。 想到此,不由心中一喜。 陈唱引着周义海等人到了祠堂的正厅,同他讲了这密道暗门的机关,周义海围着那辟邪烛台细细端详,鼻子尖都快碰上去了,说道:“他娘的,这机关甚是精巧,换作是老子来,就是给老子半日一天的,也未必能够发现此中关窍。这些读过书的人弯弯肠子就是多。哦,对了,你怎地会到此处?”
陈唱干咳了一声,他知道女子最重名节,他与水灵儿的事情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便岔开话题道:“校尉大人,算着时辰,贼人差不多应该来了吧,该如何应对?”
周义海并非八卦上头,方才只是随口一问,听他问自己退敌之策,便道:“啊,正是此理。还能如何,自然是在洞口等着,只要他们上来便一刀一个杀了了事!”
陈唱顿时张大了嘴巴,原以为周义海有什么妙计,岂料竟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周义海见陈唱表情,便道:“难道你又更好的计策?”
陈唱苦笑道:“校尉大人,我们纵然守着这密道的出口,但仍是敌众我寡,万一顶不住,便是满盘皆输……” 周义海不悦地打断他的话:“有话直说,婆婆妈妈的做甚?”
“还请校尉大人安排人准备好点火发烟之物,最好有辣椒之类的……” “辣椒是何物?”
“这个……”陈唱一不留心说漏了嘴,辣椒是明代以后的外来物,即便南朝有类似的东西,周义海怕也是不知,“就是辛辣之物,可以放入火中,嘿嘿……” 此时,陈唱蹲在密道入口,在火把火光一明一暗映照下,一脸的阴险,就差说上几句“挖地三尺……”之类的台词了。 周义海捏着下巴尖想了片刻,一副了然的表情,笑道:“辛辣?懂了,懂了,用茱萸便是,外面就有!”
陈唱知道茱萸,最早可能是是缘于唐代文坛某王姓巨星自曝的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该巨星透露,他曾在某年九月初九那天,被山东兄弟们拖上山“遍插”,并由此创作了《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avi》。 顺着周义海的手指方向看去,但见到祠堂院中靠着西墙处有三棵大树,树干挺拔,树形高大,冠幅宽阔,枝叶繁茂,分枝较高,树上开满了黄白色小花,许多蝴蝶、蜂类、甲虫等昆虫围绕在小花的周遭。 “这也行?”
周义海见他莫名其妙,边指挥着青壮们砍树枝边解释。 陈唱一听,敢情这东西味辛苦辣,果实捣滤取汁,入石灰搅成辣米油,是六味中“辣”的主要来源。 事实上,这东西在明中代辣椒从美洲传入中国之前扮演十分重要的辛香角色,但采摘不易,而且处理工序较为复杂,在明后期才逐渐退出厨房…… 陈唱听了之后大喜,这密道中他已经走过了一遭,里面的空间不大、通风效果极差,有了这些茱萸的枝叶,简直就可以做简陋的毒气弹了,一时间不禁喜得摩拳擦掌。 周义海贼兮兮地说道:“除了当做佐料,此物还能壮元气,秘精!”
陈唱尴尬道:“呃……这个他日再向校尉大人细细讨教不迟!”
周义海又道:“陈郎君,我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一会儿若是贼人打了过来,我难以护你周全,不如你退出这祠堂中等候吧!”
陈唱心知这是他为自己考虑,说实话,若是贼人真的从密道中杀出,他肯定是自身难保,搞不好还得成为周义海等人的拖累。 可是离开这里也不放心啊,这密道也就是他和水灵儿最为了解,一旦需要进入密道中作战,还是需要他在前面带路不是。 于是,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周义海思虑一番答应他留下来,但是须得禀告王大小姐准允才是。 陈唱点头答应,又让人去寻大锅烧水,准备好水桶、水瓢之类的,若是“毒气”挡不住密道里的贼人,还有“热汤”奉上。 周义海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望着陈唱一瘸一拐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仗义每多屠狗辈,黑心多是读书人。千万莫要得罪了读书人,一肚子坏水!”
看着身前两个青壮百姓发愣,周义海怪叫一声:“愣着做甚,赶紧找柴生火!”
那两人激灵一下,就要迈步走开,又被周义海叫住了:“你二人难道是吓傻了不成,放着现成的东西不用,都给我拿下来,烧!”
那两人顿时面面相觑,烧人家的仙人板板,岂不是要天打五雷轰? 陈唱到了坞堡的门楼上,这才发现攻城暂时停止了,那些山贼付出了百余人的代价,墙外的尸体东倒西歪。城上也有三四人的伤亡,大部分是被箭矢和飞石所伤。 忽然,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原来在颜修的带领下,颜千石和水灵儿正忙着给军民治伤。 颜修所学涉猎极广,颜千石学得那些岐黄之术还都是他教授的,老人家见惯了生死,自然不会如草包孙子一般见到血就两腿发软,只是他老眼昏花,动手能力颇受影响。 幸好有水灵儿在,她在颜修的指点下,已经可以熟练地给伤者包扎了。 陈唱见她已经用一块青布将秀发都包了起来,但是腰身仍透着纤细,款款摆动间有种青春动人的韵致。 水灵儿也看见了陈唱,对着他甜甜一笑,随即又投入到了紧张的救治伤员工作中。 倒是颜胖子仍旧未能摆脱心理影响,侧头眯眼不敢去看那伤者的伤口,还不时地擦着胖脸上的汗水。 韦传正拎着他的环首刀大声痛骂那些愚笨的民壮,甚至在一些人的屁股上踢上一脚,骂骂咧咧地教授他们如何作战。 王大小姐背靠着箭跺,手里拿着仅剩三支羽箭的箭壶若有所思。 陈唱攀着城头,向坞堡外看去,只见贼人们已经退过了小河,一堆一堆地扎堆聚集在一起,仿佛在酝酿着下一次的进攻。 他匆匆看了一眼,忙到王大小姐的跟前将祠堂的事情与她说了。 才一会儿不见,见她明亮的清眸上竟然染上了几缕血丝,关切地道:“大小姐,你没事吧?”
王大小姐微微摇头,捋了捋凌乱的鬓角,哑声道:“援兵至今未至,定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为今之计,只能是在此与贼苦战了。”
杨家渡距离江陵三十余里,她在得到贼人劫掠的消息便立即派人骑快马报信求援,按理说如今援军已经到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或是信未送到,或是调兵遣将耽搁了时辰,或是仍在赶来的路上,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如今只能是听天由命。 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带领民众从坞堡的后门退去,但如今谁敢保证外面没有伏兵,一旦伏兵四起,众人皆是万劫不复。 陈唱紧皱眉头,看了看城外的贼人,眼珠转了几转,对王大小姐道:“大小姐,我倒是有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