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格外寂静。 安道铭和褚县令酣睡声此起彼伏,两人虽然醒着的时候不对付,但鼾声却很是相合。 这时,几个黑影出现在了相隔不远的院子中,带队的人比了几个手势,他的手下便带人直扑安道铭和褚县令所在之所。 他们的任务就是杀人灭口,安道铭知道的太多了,自然是不能留着的,而褚县令也正好可以借机除掉,罪责就安在安道铭身上,两人素来不和,酒后互殴动了兵器,双双致死,最后一把大火将尸体烧个精光。 即使有人怀疑,也没有人能查出来。 副手带上五人,沿着一个走廊,朝后院走去。 到达后院要穿过一道小月门,后头是处小园景,再沿一段山墙拐弯,即是安道铭和褚县令设宴的精舍的所在,没有岔路。 这里的一切都太顺利了,安道铭的几个护卫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副手等黑衣人每个人的姿态都很放松,精舍之中就只有安道铭、褚县令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小郎君,收拾他们用不了几个弹指。 他们穿过月门,眼前忽然一阔。原来的主人在这处小院中间放了一座嶙峋假山,其上小亭、草庐、栈道、青松绿柏和各种花植一应俱全。山腹婉转处还有一处山洞,匾额题曰神仙洞,可谓是方寸之间,取尽山势,即使是在黑暗中也别有一番景致。 此地是风月场所,每个景观都是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几乎是一步一景,如果是平日里闲逛至此,必定会被这雅致的景色所吸引。但现在副手黑衣人显然没有这样的雅兴,他们一行人排成长队,从假山侧面依序通过。 争当队尾最后一人走过假山时,从假山中的一个山洞忽然伸出一柄环首刀,刀光一闪,刺中一人胸口。那人惊呼一声,跌倒在地。其他五人急忙回身,二话不说抬弩即射,弩箭射在假山山石上发出一阵叮当的响声。 可当一轮弩箭射完之后,他们再到洞口查看时,却发现这个小洞很深,在假山的另一侧还有另外一个出口,袭击他们的人早就顺着另一个洞口溜走了。 对副手来说,这个变故有些突然。和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副手气恼地叮嘱手下提高警惕,因为偷袭者可能还会再出现。他把手掌往下一压,命令接下来要谨慎前行。 他们摆出了攻守皆可的队形,两人在前,三人在后,排成了一个梯形,曲臂架弩,弓着腿,谨慎地贴着山墙根朝后面的精舍摸了过去。 沿着墙根,走到尽头是一个拐角,从这里拐过去,眼前赫然出现了一条直通通的通道,通道的尽头便是他们的目的地。 埋伏在这里的正是马良和一名同伴,此时二人紧紧地背贴着过道的墙壁,眼神里尽是冷漠。 马良去搬救命,用信鸽将韦传正唤来,同时又带来了三十名好手。韦传正带着人偷偷地在王嬛的周边保护,这是他们最大的使命。 而马良则带少部分人负责保护褚县令等人的安全,至于安道铭,这是人证,暂时还不能死。 说实话,马良并不喜欢这份差事。 他更加愿意跟着陈唱。 刚才,马良藏在山洞的时候本想探听一下外面的动静,恰好赶上那五个人通过。马良试探了一下虚实,没想到对方的反击如此果断犀利,若是慢上半拍,就被射成筛子了。 当时的马良几乎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本以为只是一般的刺客,没想到这些家伙很是强悍,简直比那些百战的精兵还强悍,他们装备了军用的弩机,这种弩机的威力很大,甚至可以射入坚硬的山石之中。 “娘的,这些杀手大有来头……”马良舔了舔嘴唇,心惊不已。自己还是太大意了。 他的那些手下虽然是护卫,但是长时间没上过战场了,马良有些替他们担心,便挨个叮嘱了一番。 一个手下从墙边稍稍探出一点头去,结果却是一支弩箭立刻破风而来。好在马良及时一把将他拽回来,箭镞在护卫的脸颊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护卫死里逃生,早就吓得脸色惨白,就连双腿也是不自主地打着哆嗦。 虽然遇险的不是马良,但他也被吓得汗水涔涔。没想到这些杀手即使在黑暗中,还能保持这样的精准度。 马良狠狠地在掐住那护卫的脖子,低声喝骂:“蠢材!他们现在的队形进可攻,退可守,所有人的弩机都绷着弦呢,你现在贸然探头就是自己找死!”
论起实战经验,还是马良更胜一筹。他觉得有必要骂这些家伙,这样他们活下来的机会才会更大一些。 护卫嘴唇哆嗦:“这些人都是哪儿来的?”
马良瞪了他一眼:“如今哪里还有时间来想这些!”
他沉思了一下,说道:“这条通道太直了,简直没有任何的遮掩,等这些杀手拐过弯来,我们就完全暴露在他们的面前了。先退回精舍,再想办法御敌!”
大敌当前,马良还是比较沉着的,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要保持冷静镇静,不能自乱了阵脚。而且,作为主将,他的状态会影响到其他的护卫。 护卫心中稍安,重新打起了精神说道:“嗯,在下只要跟着马校尉即可,咱们互相配合,这些杀手就一个也逃不掉。”
马良一阵苦笑,欲言又止,他可没有那么乐观。 原来以为这是一个轻松的差事,可如今感到并非如此。 安道铭是本县的一霸,在这里喝花酒是大摇大摆来的,谁会这么嚣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看对方的人数和精良程度,马良觉得今夜必定是一场艰苦的血战,在所难免了。 他太了解这些精锐的杀手了,从刚才他们出手的速度来看,是不准备留下一个活口的。 如果有可能话,马良一点都不想待下去,精舍里面的两个人,一个是稀里糊涂的昏官,另一个则是鱼肉乡里的滑吏,两个人他都不喜欢。他不想为了这两个人丢了性命,可这件事他是拍着胸脯答应了呢,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是强打精神,但愿他们能够平安地渡过这一劫。 “娘的,早知如此,老子就应该去保护大小姐,而不是留在此地!这两个臭虫,关键时刻,老子可不会替他们殉葬,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两人调头跑进了精舍,精舍之中还留有一名护卫,这里只有他们三人。如今想想,人留得少了。对方的杀手一下子就来了六人,可见对方对安道铭和褚县令的重视。 精舍布置的虽然精致,但所有的窗棂都是木制的。门窗没做任何加固,那两个短小的铜门枢,只要一脚踹上去便会坏掉。 完全靠着这间精舍补现实。 他先是将留守的那名护卫叫了过来,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当前情况。 对方听了之后也是心头一震,然而马良已经顾不得安慰他了,三人立刻动手将屋子里的柜子、条案和箱子挪到门后顶住。马良还从安道铭的身前拿过来一坛酒,泼洒在窗口的木栏条上。 敌人再有片刻就来了,情急之下他们只能做这样的布置。 这些东西只能暂时拖延住敌人的脚步,但有总比没有好。 做完这一切之后,马良看着伏在案几上的褚县令和安道铭,他有些厌恶两人的呼噜声,这两个该死的家伙现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他们会在熟睡中死去,也许他们睁开眼睛醒来之后完全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娘的,不管是哪种结果,马良都觉得这两个蠢材比他们兄弟三人的命要好。 正在这时,马良惊奇地发现,褚县令竟然醒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褚县令惊奇地看着眼前的马良和两个护卫,他并不认识这三人,抬起头问道:“你们是……” “闭嘴!”
马良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就乖乖地待在这里,把嘴闭上!”
突出其来的变故让褚县令更加的意外,他在酒宴上耍了滑头,有些酒没有喝到肚子里便吐了出来。这也直接导致他所中的蒙汗药不是太多,比安道铭醒来要早。自以为是的安道铭没想到被姑娘下了药,怕是要等到明日一早才能醒来。 褚县令不理会马良,视线越过马良的肩头,又见那两个护卫正忙着堵门。一种不好的预感出现了他的心头之上。 “好汉,敢问外面之人是?”
褚县令尽管觉得对方很凶,但还是试探着问了一下,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 “有人要杀你!对方很厉害!”
马良言简意赅,原本他一句话也不想同褚县令讲的,可是在如此危急关头,他又觉得这样做不合适。大敌当前,背后绝对不能出问题,如果不能取得褚县令的信任,这个家伙很有可能成为他们三人的累赘,或者是成为他们三人的催命符。 褚县令信了,如果这三人要杀他,根本不用等他苏醒,昏睡中一刀岂不是更加的方便。 他略带着歉意道:“那就劳烦三位好汉了。”
马良哭笑不得,看来这个糊涂县令把他们三人当成了打家劫舍的匪徒了。 褚县令觉得他自己其实一点都不糊涂,他现在只能是跟马良他们绑在一起,因为他知道外面的情况很糟糕。 马良从安道铭的身上摸出了一把精巧的牛角柄匕首递给褚县令,说道:“拿着,也许会有用。”
褚县令犹豫了一下,哆嗦着接过了匕首,这玩意儿远不如毛笔和惊堂木的手感好,但关键时刻能保命。 马良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要看着安道铭,不能让他死,更加不能让他给我们捣乱!”
褚县令颤抖了一下,保护安道铭,自己恨不得杀了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安道铭死了,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了!”
马良冷声说道。 褚县令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连陈唱也不知去了何处,他想问,又不敢问。无数个疑问只能暗暗地憋在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外面的护卫低声喊了一嗓子,马良赶紧起身过去。 “啊……那个,你……好汉,……”褚县令也不知道马良的名字,只能胡乱喊了。 马良很不情愿地回过头来。 褚县令这才道:“我能帮你们吗?”
“啊?”
“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吧?如果你们出事,我也不会幸免。”
褚县令握着匕首,似乎已经适应了握把的温度,抵触情绪也减弱了几分,“你放心,我会看好姓安的,除此……除此之外,我或许还能帮到你们!”
马良闻言咽了口吐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眼前这位县尊大人。 而褚县令此刻的感觉更为奇怪,除了在内宅中对自己夫人,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商量的口吻与人说话了,而这个人还是一个他认为有些粗鄙的武夫。 马良点点头,刚要转身走,却又停住了脚步,他想起来战场上一个老卒同他说过的一句话,此时送给褚县令最为适合。 “命都是自己挣出来的。”
“嗳,我懂,我懂……咱们一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褚县令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不知是在对马良说还是在安慰自己。 “罢了,闭嘴,不然弩箭立即就会找到你!”
马良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转身便走了。 褚县令听了反倒感觉浑身暖洋洋的,他明白这种感觉这不是酒意而生,而是从心里涌出来的,就那么一瞬间,握住匕首的手攥得更紧了。 马良没有时间宽慰褚县令,尽管他们现在已经暂时处在了同一个阵营之中。 他从从门缝往外看去,外面黑漆漆的,勉强能看清远远有几个人正朝这边移动。 两人在前,三人在后,而三人之中最中间的那个人始终拖在最后,马良知道,那就是敌酋。 从几人的步伐来看,马良更加笃定,这些杀手是经过沙场上血战的精兵,他不知道这些人幕后的主使之人是谁,更不知道除了这五人之外,是否还有同伙。 他只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这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