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惊叫声，船上撑篙的，岸上拉纤的，都吓出一身冷汗，手扪怦怦跳的心窝。“你们岸上是怎么了？”

艄后撑船的晓芡握住篙，朝黑沉沉的芦苇滩上问道。没有回答。“哎哟！哎—哟—哟！”

又是那令人惊吓的叫声。“毛鸭！你只晓得鬼叫鬼喊呀！你要答话唦！晓芡着急，喝问。还是没有回话。突然，只听你一言，他一语，乱纷纷一团。“毛鸭！你莫老是蹲在地下，快站起来。”

荡儿招呼着。“你是哪里疼？快告诉我。”

汪明关心地问。毛鸭不做声。黑夜又恢复了寂静。晓芡握着篙，盯着岸上，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她干着急，问道：“荡儿！毛鸭是不是被毒蛇咬伤？”

“……”“汪明！毛鸭是不是踩到蚌壳，划破了脚板？”

“……”晓芡喊道：“你们都哑了腮呀！真急死人呢！你们还不讲，我就下水过来了。”

“晓芡！你莫过来。”

荡儿制止。晓芡说：“毛鸭到底是怎么啦？你快告诉我呀！”

荡儿说：“还没弄明白。他老是蹲在地上不肯起来。毛鸭！你是哪里疼？还是哪里不舒服？快说呀！”

“小腿疼！不，膝盖骨疼！”

毛鸭终于开口了，“不！不！是膝盖骨下面疼。”

“先前疼不疼？”

汪明问。“不疼。刚才突然疼。”

“为何迟不疼，早不疼，偏偏在这个时候疼？”

汪明追问。毛鸭回答：“我也不晓得。我边拉纤边打盹，突然感到什么东西朝我小腿上狠狠地碰了一下，疼得钻心。我忍不住，就蹲下身子，就叫起来了。”

荡儿说：“这真是怪事。你莫动，让我摸一下你的疼处。”

毛鸭发出惊叫：“哎哟！就是这地方。”

“哎呀！这是血呀！好多。糊了我一满手。这是怎么搞的？”

荡儿吃惊。“我晓得了。”

汪明拍拍草地上，说：“这里有根树桩，毛鸭碰上了。真他妈的倒霉！”

“你俩快给他包扎一下。”

晓芡催促。“一没药棉，二没纱布，拿什么包扎？！”

汪明为难地说：“我们都是根纱不挂，连布巾子都弄不到一条。”

晓芡说：“解一截纤绳下来。”

荡儿说：“纤绳本来就不够，还解下一截，就无法拉纤了。”

“我有办法。”

汪明说，“抓一坨稀泥巴糊住伤口，先止住血，等一会就不疼了。”

毛鸭说：“你这是害我呀！稀泥巴里头有好多细菌，要是感染了，我这条腿就要锯掉。我不干！”

“你莫怕！我爸爸破皮流血，不是往伤口上塞一坨烟丝，就是糊把稀泥巴。我从没见他感染过。”

汪明坚持自己的建议。“不！我不！”

毛鸭也坚持。“怕死鬼！”

汪明没好气地说：“那你就站起来，跟我们一起拉纤。”

“汪明！莫性急。”

荡儿招呼道：“你顺着水边往东找，我顺着水边往西找，要是能找到菖蒲，就抠把根出来，洗净，嚼烂，敷到伤口上，止血解毒，消炎住疼。”

汪明说：“这里乌漆墨黑，就是水边长有成堆的菖蒲，也看不清呀！”

荡儿说：“你有鼻子，不晓得闻呀？！你有双手，不晓得摸呀？！”

顿时，小港边上，响起一阵“哗哗”的淌水声。荡儿和汪明朝相反方向摸索前进。他俩的手掌，不放过一丛丛水草，他俩的鼻孔，不停地吸着空气，只希望触到那剑状的菖蒲叶，只希望闻到那腥辣的菖蒲香。“找到了！找到了！”

汪明惊喜地喊，他扒开密密匝匝的菖蒲叶，伸手淤泥里头，抠出一坨菖蒲根，急忙返身。他走一步，将菖蒲根往水里汰一下，淤泥逐渐洗净。荡儿接过菖蒲根，摸了摸，闻了闻，没错，根须像尼龙绳，柔软，光滑，气味似清凉油，辣中带香。他扯掉一把，含进嘴里，连嚼直嚼，腥辣苦涩，满嘴皆是。他想吐掉，可他强忍了，眼泪花儿直旋，越嚼越快，越嚼越细，直到嚼成汁状，他才吐出，托在掌心，对准毛鸭腿上的伤口，轻轻地敷上。“哎哟！”

毛鸭痛苦地呻吟。荡儿说：“开始敷上是蛮咬人。过一阵就不疼了，还感到凉爽舒服。”

果真，一忽儿过去，毛鸭停止了呻吟。汪明扯来几片芦苇叶，细心包扎好毛鸭的伤口。汪明问：“还疼不疼？”

毛鸭不应。荡儿说：“站起来走一下，看舒服啵？”

毛鸭无声。荡儿、汪明呼喊：“毛鸭！毛鸭！”

毛鸭没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