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常君瞬间一脸懵，随后转而问钱鸣礼：“钱二叔，这附近最大最好的书院叫啥？”

钱鸣礼笑道：“除了路府州军监的官学，最好的必然是荆湖南路潭州的岳麓书院，其次便是石鼓书院，在荆湖南路。”

“我的志向就是去岳麓书院读书！实在进不去，就去石鼓书院！”

陈常君用一个九岁孩子的傲娇回答。钱鸣礼先是抿嘴笑着，后来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年少志高！到时候我也借光，跟你去看看岳麓书院的庐山真面目。”

钱少辰皱着眉头，有些反感地望着钱鸣礼，随后也一脸正气凛然地开口：“二郎，我跟你志向一样，我也要去岳麓书院读书，去不成就去石鼓书院！”

“好，有志向！”

钱鸣礼呵呵笑着，以扇子轻敲钱少辰肩头。不过陈常君尚有疑问。前世这两所书院就有，可历史上并没有熙朝，这样的巧合又是怎么来的呢？陈常君满脑子问号地再问钱鸣礼：“这两所书院来历钱二叔可知？”

“岳麓书院乃由岳麓山一僧学改创，石鼓书院自创自五代，都各有千秋。”

诶，这么一说，陈常君就明白了。五代十国在这一世都曾有过，那么到后来宋朝建国时发生了一点或大或小的问题，导致赵宋被潘熙所代替。“钱二叔，咱们熙朝开国皇帝叫什么？”

钱鸣礼显然有些惊讶，要是旁人这么毫不避讳地问，他一定要以为是有意陷害于他，但陈常君这个小毛头的话，那一定是好奇加鲁莽。“先皇名美。”

潘美？陈常君心中恍惚有些印象，这名字似乎常和柴荣、赵匡胤联系在一起，具体关系他就不十分清楚，毕竟他只是个理科生，对于宋朝的历史仅限于记忆中《东京梦华录》残存的片段。“还挺好听的。”

陈常君装作毫无兴趣地评价。满足过钱少辰的好奇心后，陈常君还惦记代步驴，便跟车夫打听驴子的价格。车夫所言与集市上听到的差不多，一头一岁的驴子要十贯上下。车夫其实就是钱家的长工，跟东家久了，没有什么拘谨，不禁聊到他今日在水市的见闻。“听说西边夏国今春大旱，草场都养活不了自己的马，往咱们熙国这边偷偷迁徙，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快说快说……”钱少辰迫不及待。“嘿，那可痛快了。这些人被驻守绥州的大将带十万精兵给赶了回去，之后又屡犯边境，咱们熙国这员大将那才叫厉害，虽然不对平民动手，但是他赶地快，结果那些牧民人跑了，马都留下了，后来这员大将索性派人驻守各个隘口，那些好马就归了咱们熙国……”老头说话语气抑扬顿挫，听地大伙都入了神。过好一会儿，莫宛央蹙眉开口道：“可我听说绥州是风沙草滩、黄土丘陵沟壑并存，何来隘口？”

车夫仿佛没听见，专心地赶车。钱少辰扒拉他一下后，他才笑眯眯转头：“我也不知道啊，都是今儿从水市听书听来的。”

“听书？！”

几个孩子恍然大悟，难怪讲地这么酣畅淋漓。“那肯定也不是瞎说的，不会是空穴来风。这可是马贩子说的，他每年都来，今年比从前都便宜两成呢。”

钱鸣礼笑而不语，钱少辰嘟嘟囔囔道：“说不定就是病马或者食马，本来就不值钱。”

听到这句，几个孩子叽叽喳喳议论起来，连车夫也加入讨论。陈常君不懂，再次转而问钱鸣礼可知道马匹价格。在熙国，牛马还是比较珍贵的；尤其是马，因汉人不擅养殖，良驹多从番邦购入，价值不菲。钱鸣礼凝思片刻道：“据我所知，良驹要一百五十贯往上，差一些的也要一百二三十贯。”

“那岂不是一匹马就能换一足球队的驴？”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陈常君。莫宛央来了兴致：“可我听我爹说过，去高昌国买马就很便宜，‘善马值绢一匹，驽马充食，才值绢一丈’差距很大。”

“绢一匹？那岂不是只有四五贯钱？”

钱少辰扳着手指，忽然兴奋道：“二叔，你不是不想当官吗，那你跟翁翁说，咱俩去高昌贩马！”

“你可算了吧……真这么容易，谁都去当马贩子了。”

陈如夏插嘴。钱鸣礼用扇子轻敲钱少辰的头：“还不如个小娘子。”

钱少辰丝毫没在意，转过身有对陈常君道：“咱俩去！大赚他一笔，回来把下柏树村的地都买来，尤其是郑家的。”

“大人的事你少参与。”

钱鸣礼正色警告钱少辰。“你不是也讨厌郑家吗？”

钱少辰嘟嘟囔囔地反问。陈常君照例没理会钱少辰，而是瞧着莫宛央。从前她只是说自己家境不错，可从没提过爹娘到底是干什么的，而她口音与旁的流民似乎还不太一样，其中必然有蹊跷。“宛央，州桥夜市有趣还是仙洞更好玩？樊楼什么最好吃？”

“娘子们自然喜欢仙洞，汉子们才愿意去州桥呢。樊楼的话……”莫宛央丝毫不设防地脱口而出，回忆樊楼美食时才发觉不对。陈常君若有所思地笑了下，钱少辰一脸懵地追问州桥和仙洞是哪，钱鸣礼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莫宛央，又看了眼陈常君。莫宛央察觉自己失言，此时也没必要再多说，便红着脸闭口不语，期待陈常君不要在旁人跟前问更多。陈常君满眼羡慕：“听你说你娘从前带你去过一次东京汴梁，想来印象深刻，我也好想去看看。”

“嗯。”

莫宛央轻轻应着，因为感激和窘迫，脸更红了。分别前，钱少辰又偷偷塞给陈常君几样他从集市买来的玩意。因担心被陈如夏看到奚落他，直到陈如夏和莫宛央走远些才拿出来。见钱少辰恳切的目光，陈常君忽然感同身受。这些虽然都不怎么值钱的，但这就好比前世他的奥特曼卡片，每个都是心爱之物。陈常君快速思考他和钱少辰的关系。两人无疑已经是好友，只不过钱少辰只是八岁孩子的心智，而他的灵魂是个成年人，一度只把钱少辰的真诚当做小孩的心血来潮，导致两人关系从来都不对等。钱少辰总是付出很多，且偶尔得不到回应那个。想到这儿，陈常君有些自责，他应该多放些心思在这个心里年龄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小哥身上。“少辰！”

陈常君快跑几步，追上胖乎乎的身影。“嗯？”

“给你。”

陈常君摸出想要拿去集市卖掉的四个玻璃瓶，神神秘秘地揣进钱少辰怀中。钱少辰的惊讶和欣喜全然写在脸上。“这是我今天用箭杆跟水市商人换的。”

钱少辰小心捂住自己怀里的瓶子，还四下瞄过，将两人的神秘感保持住，随后才咧嘴嘿嘿笑起来。钱鸣礼在不远处望着一胖一瘦两个身影，着实欣慰。大地主家的孩子往往孤单，他从小就如此，眼见侄子有一个还不错的朋友，他打心里替他高兴。只不过这陈常君跟从前变化实在很大，也许这就是巴陵泥娃娃庞说的“开窍”吧？擅捏泥娃娃的庞老，手艺令人惊叹，受到许多人的尊重。可如果父亲知道他时常跟庞老学捏泥娃娃，还不知要怎么暴跳如雷。看钱少辰蹦蹦跳跳地离去，陈常君也眉眼微弯，感受夏日傍晚的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