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就是武学考试，县学也休息一日。钱鸣礼所在的小院子十分整洁，平日也只有他一人住，无需旁人伺候，什么事都亲力亲为。院子里有张石桌，钱鸣礼特意买来点心果子招待这群小客人。逛累的小秋已经在客房睡着，其余人都在院子里乘凉。陈如夏兴奋地讲述这半天的所见所闻，莫宛央在一旁笑眯眯听着。令陈如夏惊讶的是，同样是第一次来县城的陈常君，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钱鸣礼问陈常君两人都做了什么，钱少辰只是神秘一笑，随后放下二十文钱在桌子上。所有人都愣住，不解其原因。钱少辰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我们赚了一百文钱，花了八十文，还剩二十文。”

“赚钱？”

大伙而更加疑惑。钱鸣礼可没心思笑，生怕钱少辰出什么岔子，急忙问陈常君是怎么回事。“少辰说他认得回这边的路。”

陈常君一脸无辜。钱鸣礼着急道：“我知道他认得。这跟你们赚钱有什么关系？”

陈常君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俩把你画的那个信封卖了，卖掉一百文。”

车夫凑过来惊讶道：“一百文？我的乖乖，能买好多米呢。”

钱少辰笑嘻嘻道：“对啊，我两看到好吃的就想吃，带的钱不够，二郎提议去书画店的，没想到真能卖上价。”

钱鸣礼忽然沉默，随后勉强地笑下转身：“我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气氛就此变得沉寂，直到车夫也摇着头长叹一声离开，气氛才再次活分起来。钱少辰抓一把兰花棍放在陈常君面前：“你不是说我二叔会因此高兴吗？”

“是不是我们卖少了？”

陈常君亦疑惑。莫宛央轻轻摆头：“便是卖上一贯钱，钱二叔也要去参加文科举。”

钱少辰似懂非懂，陈常君心中感叹了下。钱二叔，不是我不帮你，自己的事还得靠自己去争取。晚上入睡前，钱少辰问陈常君：“你说刘小郎他们明天能不能考上？”

“一定能。”

县学武考就在县学武场进行，百姓可以在外围观看。为抢个好位置，半夜时分，陈常君就把几个人都叫起来，披星戴月地朝武场而去。功夫不负早起的人，他们来的虽然不是最早，也总算占到第一排的位置。考试要进行足足一整天，钱鸣礼准备了一篮子吃食，几个人席地而坐，好似郊游般惬意。陈常君那永远不离身的背篓里，也装了他精心准备的东西。吃早饭时，钱鸣礼心事重重，即便捏着蒸饼夹红肠，也没有一点胃口。陈常君拿出辣椒酱，用勺子从里面挖出一些，抹在自己的蒸饼上，大口大口地咬起来。“这是什么？”

钱少辰好奇。“辣椒酱，你试试。”

辣椒的味道钱少辰早见识过，虽然他也想吃，可是实在不胜辣力，只要一丁点佐味。钱鸣礼也要来些。没有经验的他一口咬下去，辣味直冲天灵盖，鼻涕眼泪一起往下落，顿时什么心事都抛到九霄云外。钱少辰忙递上水囊，咕嘟咕嘟灌了好一会儿，钱鸣礼方觉得好受些。不过刚刚那辣味，倒是让钱鸣礼有醍醐灌顶地感觉。辣到怀疑自己将被送走时，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呢。这味道让人上瘾，越吃越想吃，没一会儿，钱鸣礼就丝丝哈哈地吃个痛快，爽快地打着饱嗝。“这罐子辣椒就送给二叔了。”

“哈哈哈，那我就却之不恭啦。”

辰时，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潮气，巴陵下辖各个乡里的武学考生,在晨光中排成队登场，看客们也都起身欢呼，给自己的乡亲打招呼鼓劲。钱少辰伸着手指头蹙眉，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有一百零三人！”

钱鸣礼摇头：“这只是其中一组，一共五组呢。”

“这么多？！”

钱少辰和陈常君同时开口。五六百人同时竞争三十个名额，还真是不容易。不多时，五组人都排列站好，颇有点兵点将的气势。武学堂考官站在台上宣布规则，强调道：“武考源自唐，我们大熙朝势必将武学发扬光大，以文治国、以武卫国，决不允许失一寸国土……”这人不仅个头高，人也有气势，钱鸣礼介绍他叫章涟，巴陵本地人。“本来在朝为官，因人太耿直，无法适应官场，遂回到巴陵武学堂，多少人都是冲着章教官来的呢。”

钱少辰双眸发光地起身，望着台上闪闪发光的人，喃喃道：“大哥口中的林冲，怕就是这样的人。”

陈常君抻脖子瞅了瞅：“嗯，是挺像。”

章涟的影响力极大，没几句就让大伙儿恨不得立刻抄起扁担上战场。想起辽国屡屡犯边，西边的夏国赶走又来，章涟忍不住大问：“边境屡屡被犯，热血男儿该如何？”

“去边境！”

“立马横戈！”

“战死沙场不后悔！”

“……”众多声音中，唯独一句引起大伙共鸣。那是一句稚气中带着不服气势的口号：“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章涟一愣，眯起眼睛寻找说话的人，哪知刹那间，在场的五百多个考生，一齐举起手中的弓箭或长枪，振臂高呼：“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看客们也随之高呼，整个考场沉浸在一片沸腾中。章涟禁不住泪眼婆娑，如果当朝的官员有如此觉悟，北边契丹人又怎至于屡屡犯边？！至此时，响彻天际的声音在巴陵回荡，就连正为夏税苦恼的县令也忽地抬头。陈常君这才发觉自己不严谨了，竟然脱口而出这句台词名言，一旁的莫宛央则表情复杂地望着陈常君。众人渐渐平息时，莫宛央微笑道：“《汉书》有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你说的可是取自这句？”

陈常君忙点头：“也不知从哪看过，就想到这句。”

这时候，旁人也想起刚才第一个说这句话的，就是这个瘦弱的少年。赞叹声传来，钱少辰昂起头，陈常君默默坐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年巴陵还算风调雨顺，报名武考的人才分外多，不过钱鸣礼只是笑笑，让他们专心看。第一轮是考察力气，分为五组同时进行。每一组前面都有一口大鼎，举起来，并且原地转三圈就算合格。想从众多人当中，分辨出上柏树村的几个，着实有些难度，不过这一轮下来后，人数就只剩下原来的一半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