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欣竹一把将荷妹按倒在地,自己从地上跃起,双手抱住树干,两腿一夹,三下五除二,爬到树顶上,往树丫上一坐,拿起挂在颈项里的望远镜,朝对岸瞭望。他瞭望了一阵,“嗖”地一声滑落到地上,卧倒身子,轻声地招呼:“一团长,过来!”
卧倒在草地上纹丝不动的彩波,轻手轻脚地爬了拢来。“二团长,你也过来!”
其实,荷妹就在他身边,用不着移动身子。水欣竹拍一下身边的副司令员,说:“来!我们开个会。刚才,我亲自到前线侦察了敌情,敌人接近堤面埋伏,这是用的计。只想等我们首先发起冲锋,好把我们消灭在渠底。决不能上当。大家回到自己的阵地上去,继续监视敌人的行动。我不下命令,不准冲锋。”
突然,对面有个黑影在树阴下晃动。副司令员以为是敌人偷偷向他们包围过来了,再也按捺不住决战的心情,小手一挥,大声呼喊:“同志们!开炮!”
顿时,战士们腾地从地上跃起,手榴弹一颗接一颗地飞了过去,“子弹”雨点般落在黑影周围。呼声,喊声,吆喝声,助威声,震撼田野,吓走了青蛙,惊跑了小鸟,正奔跑着过来打算参加战斗的月亮,见了这阵势,远远地躲到乌云背后去了。水欣竹的部队正要奔下堤坡,横跨渠底,冲上对岸堤面,和水牯的部队短兵相接,刺刀见红。忽然间,他们听到一声粗暴的喝斥:“住手!这帮小混蛋!”
这声音,如狮吼,似虎啸,这群勇敢无比的战士,全然变成了一只只小兔子,放下武器,停止了呐喊,缩了脖子,不敢上前。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大概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大家看清了遭弹击的黑影的脸。妈呀!切莫被他抓住了。水欣竹一声唿哨,大家回头就跑。“回来!马上给我回来!”
吆喝声越急,嗓门越大,那一条条小腿撒得越快。一口气跑过草籽田,跑过队屋禾场,跑进翠竹林中,大家才停住脚步,抱住一棵棵翠竹,气喘吁吁地直不起身子。水欣竹清点部队人数,少了两个。哪里去了呢?掉队了?摔倒了?逃到别的地方去了?大家猜测着,最后,水欣竹肯定地作出了判断:“他俩一定是被抓住了。”
“都怪我!”
明志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脑壳,走到水欣竹面前,难过地低着头说:“司令员!你枪毙我吧!”
大家默默地盯着司令员。水欣竹手扶翠竹,眼光投向刚才发生战斗的地方,张开耳朵搜捕那里的一切声音。竹林里静悄悄的。一直没做声的水牯再也按捺不住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早就看清了,是,是欣竹他舅舅,我没有,没有瞎指挥。”
“你别说了!”
水欣竹打断水牯的话,生气地说:“有狠的,战场上比!过后充什么英雄!眼下,我们要救出彩波和荷妹。你们听!”
他走到竹林边,手指渠堤上。大家张起耳朵,听见南风传过来的声音。“家庭作业完成没有?”
“没有。”
“为什么不完成?”
“……”“从今天起,不许你俩上学读书。”
“嗯嗯,嗯嗯。我要读书!”
“那你就交待,是谁领你们胡闹的?”
“是,是,是……”“你不说?好!荷妹,你交待。”
“我不晓得。”
“不许你再跨进学堂门!”
“我要上学!我要上学!”
“那你说呀,是谁……”“是我!”
突然,水欣竹冲出竹林,站到了舅舅面前,说:“是我领着他们来的。”
他暗暗伸手拉了拉彩波和荷妹的衣角,示意他俩赶快逃跑。彩波没有移脚。荷妹站在原地不肯动。这时,李玉观两眼盯着水欣竹,牙齿咬得嘣嘣响,吼道:“我早就知道是你这个坏酒的药子!只有你坏透了顶!看看!你敞放青毛牯吃了高老师养鱼的苏丹草,你破坏业余农校的学习,领着打群架。业余农校不能收下你这样的学生。三年前在学校里,没有你拖后腿,我教的那个班一下就成为全县的先进班级。这次我相信,业余农校没有了你,照样不要好长时间就会成为全地区,甚至全省的先进典型。从今往后,你不能再跨业余农校的门槛。”
李玉观愤愤地说着,转向大家,缓和了一下语气,说:“其余的小朋友听着,不论是正式上学的,还是进业余农校的,都不能跟水欣竹鬼混在一起。要不然,就会犯大错误,断送自己的前途。他反正是个不可救药的文盲,是个没出息的人。”
说完,他拉了一把水欣竹,命令道:“走!见你爸爸妈妈去。”
他俩默默地走了一段,李玉观问道:“鱼饲料地里的土松完了没有?”
水欣竹没吭声。李玉观说:“你这家伙,准是又玩了花样,害了高老师。你知道吧?他老人家退休了,饭有吃的,钱有花的,再说,过去他为了保护我,把腿也摔伤了。如果在家修身养性,种草赏花,享受晚年幸福,完全应该。可是,他认为共产党员的心跳动一天,他就要尽心尽意地为党工作一天。他主动向队委会要求,承包了那块渔池,要用科学的养鱼方法,夺个大丰收。可他算是倒了邪霉,碰上你这颗大灾星啦!我拿你有什么办法?”
水欣竹听了很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