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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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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文海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缓缓道:"一个人胜利之后,总会觉得很疲倦,很寂寞的。"王永莉道:"为什么?"贺文海道:"因为他已经完全胜利,完全成功了,已没有什么事好再让他去奋斗的,一个失败了的人精神反而会振作些。"王永莉咬着嘴唇,悠悠道:"这么说来,成功的滋味岂非也不好受?"贺文海又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笑,道:"虽然也不太好受,但至少总比失败好得多。"胜利和成功并不能令人真的满足,也不能令人真的快乐。真正的快乐是你正向上奋斗的时候。你只要经历过这种快乐,你就没有白活。长亭,自古以来就是人们饯别之地,离别总是令人黯然神伤,这使得"长亭"这两个字本身就仿佛带着凄凉萧索之意。雨已住,荒草凄凄。长亭外,小道旁,正有一双少年男女殷殷话别。英挺的少男,多情的少女,他们显然是相爱的,他本该守在一起,享受青春的欢娱,为什么要轻言难离呢?少男的身上负着剑,但无论多锋利的剑都斩不断多情儿女的离愁别绪,他眼睛红红的,仿佛也曾流过泪。"送到这里就够了,你回去吧。"少女垂着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少男道:"不知道,也许一两年,也许……"少女的泪又流下,道:"你为什么要我等那么久?为什么一定要走?"少男的腰挺得更直,道:"我早就说过,我要找到那些人,将他们击败!"他凝注着远方,眼睛里发着光,接着道:"那些在江湖上名列前十的人,湘江老人,贺文海,毛正阳,杜文军......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比他们更强,然后……"少女道:"然后怎么样?我们现在已经很快乐了,你将他们击败后,我们会更快乐吗?"少男道:"也许不会,可是我一定要去做。"少女道:"为什么?"少男道:"因为我不能就象这样默默无闻的过一辈子,我一定要成名,要象湘江老人和贺文海他们一样那么有名,而且我一定能做到!"他紧握拳,显得那么坚强,那么兴奋。少女望着他,目光带着叙不尽的柔情密意,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柔声道:"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无论你要去多久,我都等着你。"他们心里充满了离别的痛苦,也充满了对未来幸福的憧憬。他们当然不会注意别人。林下却有人一直在注意他们。直到那少年昂首阔步,踏上征途,王永莉才叹了口气悠悠道:"这少年若知道湘江老人的结局,只怕就不会离开他的情人了……"一个人成名之后又怎么样呢?王永莉凝视着贺文海,目光里似也有泪,悄悄接着道:"他想和你一样有名,可是你……你是不是就比他快乐?我想……你若是他,一定就不会像他这么样做的。"贺文海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少年的身影消失处,过了良久,才沉声道:"我若是他,也会这么样做。"王永莉愕然道:"你……"贺文海道:"人活着,就要有理想,有目的,就要不顾一切去奋斗,至于奋斗的结果是不是成功?是不是快乐?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嘴角带着微笑,眼中发着光,缓缓道:"有些人也许会认为那种人傻,但世上若没有这种人,这世界早就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王永莉目中忽然也充满了和刚才那少女同样的柔情密意,她也和那少女一样,正在为她的男人骄傲。小兵站在更远些,现在才慢慢的走了过来。但王永莉还是紧紧拉着贺文海的手,没有松开,她并不害羞,因为她觉得她的感情并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她简直恨不得将她的感情当着全世界的人表露出来。小兵突然道:"我想她一定不会来了。"他们本来在这里等宁铃的。宁铃和马为云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并不知道,正如湘江老人的遭遇,那少年也不知一样。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好。听到"他"想到宁铃,王永莉的手才不知不觉移开。但她立刻又握紧,握的更紧,道:"她跟我约好,一定会来。"小兵道:"她不会来了!"王永莉道:"为什么?"小兵道:"因为她自己也该知道,她已不必来。"这句话本是王永莉问他的,但他在回答的时候,眼睛却凝视着贺文海。贺文海也没有放开王永莉的手。以前他每次听别人说起宁铃,心里总会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歉疚和痛苦,那也正像是一把锁,将他整个人锁住。他总认为自己必将永远负担着这痛苦。但现在,他的痛苦却似已不如昔日强烈,是什么力量将他的锁解开的呢?他和宁铃的情感是慢慢积累的,所以才会那么深。王永莉和他的情感虽较短暂,但经历了最大的患难折磨,经历了出生入死的危险。这种感情是不是更强烈?这时宁铃已离开他们很远了。小兵说的不错--她没有来,因为她觉得不必来。马文铃曾经问过她:"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他最后一次?"宁铃就又问她的女儿:"你为什么还要去见他?"马文铃回答的时候咬着牙,道:"我至少要让他知道,我父亲是为了什么死的。"马为云无论做过什么事,现在都已用血洗清了。作女儿的自然希望别人知道。但宁铃却不这么想:"他这么样做,只因为他自己觉得应该这么样做,并不是要求别人原谅,也并不是想要别人知道。"她顿了顿,又道:"他不但为自己洗清了债,也为我们还清了债,只要我们能好好的活下去,他在九泉之下瞑目了。"她不想去见贺文海,因为她知道见了只有令彼此痛苦。他们也没有再去寻找马为云的尸身,因为江湖中人都知道,神风集团对处理尸体的方法不但很特别,而且很迅速。他们若去寻找,找到的也只有痛苦--这也正如王永莉所知道的一样,她爷爷的尸身也永远也找不到的了。世上本就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无论谁都无能为力。这种事虽痛苦,但一个人若要活着,就得想法子将这种痛苦甩掉。他们都决心要好好的活下去!因为死也不是解决这种问题的好法子--死根本就不是解决任何事的法子。长亭内又有人在饯别。这次要去的是小兵,他说他要到"海上"去看看,找找是不是真有长生的仙草,不死的神仙。他说的当然不是真话,但贺文海也并没有阻挡他。因为他的身世始终是个谜,甚至在贺文海面前,他也从来不愿提起,但每当贺文海说起霍元甲,叶问,成真,朱七七,这些传奇人物的传奇故事时,他脸上总会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难道他和这些前辈名侠有某种很奇特微妙的关系?他这次要远游海外,为的就是要去寻访他们?贺文海并没有问。因为他认为一个人的身世并不重要--人既不是狗,也不是马,一定要"名种"才好。一个人要成为怎么样的人,全都要看他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朋友间的离别总少不了祝福,也免不了伤感,但他们的离别却只有祝福,没有伤感。因为他们确信彼此都会好好的活着,确信以后还有见面的日子。尤其当小兵看到贺文海的手,他觉得更放心了。贺文海的手还是和紧紧握在一起。这双手握笔的时候太多,举杯的时候也太多了,笔太冷,酒杯也太冷了,现在正应该让它享受温柔的滋味。世上还有什么比情人的手更温柔的呢?小兵知道孙小红一定会比任何人都珍惜这双手,这双手纵然还有剑痕,也一定会渐渐平愈。至于他自己,他当然也有过剑伤。但他不愿再提。"过去的,全都已过去……"这句话看来仿佛很简单,其实真能做到的人并不多。幸亏贺文海和小兵全都已做到了。小兵忽然道:"三年后,我一定会回来。"他微笑着,瞧着他们的手,又道:"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当然要请我喝酒。"贺文海道:"当然,只可惜三年未免太长了些。"小兵道:"我要喝的那种酒很特别,不知道你们肯不肯请?"王永莉接着道:"你要喝什么酒?"小兵道:"当然是喜酒。"喜酒,当然是喜酒。就因为要喝喜酒,所以才要等三年--无论为谁守丧,三年都已足够。王永莉的脸红了。小兵道:"我什么酒都喝过,就是没喝过喜酒,只希望你们莫令我失望。"王永莉的脸更红,垂下头,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瞧贺文海。贺文海的神情很特别,"喜酒"两个字,似乎令他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我什么酒都请人喝过,就是从未请人喝过喜酒,你可知道为了什么?"小兵当然不知道,贺文海也不想要他回答。贺文海自己说了出来,道:"因为喜酒太贵了。"小兵怔了怔,道:"太贵?"贺文海笑了笑道:"因为一个男人若要请人喝喜酒,那就表示他一辈子都得慢慢的来付这笔帐,只可惜我又偏偏不愿令朋友失望。"王永莉"嘤咛"一声,投入他怀里。小兵也笑了。他已经很久狠久没有这么样笑过。这一笑,使他骤然觉得自己又年轻了起来,对自己又充满了勇气和信心,对人生又充满了希望。就连那凋零的木叶,在他眼中都充满了生机,因为他知道在那里还有新的生命,不久就要有新芽茁长。他从不知道"笑"竟有这么大的力量。他不但佩服贺文海,也很感激,因为一个人能使自己永保笑音,固然已很不容易,若还能让别人笑,才真正伟大!但他此去南海各岛.....前途未卜。贺文海道: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到洞庭湖畔找我们!小兵快步抄小路飞奔而去...他这一去会遇上什么人什么事?当然谁也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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