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队人，昨天晚上已经......”宫本藏木打断了他的话，道：“这些话等吃完了再说。”

云在天道：“是。”

于是大家都垂下头，默默的吃着。鲜美的小牛腰肉，到了他们嘴里，却似已变得又酸又苦。只有宫本藏木，却还是吃得津津有味。他咀嚼的也许并不是食物，而是他的思想。所有的事，都已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有些事绝不是只靠武力就能解决的，一定还得要用思想。他想的实在太多，太乱，一定要慢慢咀嚼，才能消化。×××宫本藏木还没有放下筷子的时候，无论谁都最好也莫要放下筷子。现在他终于已放下筷子。窗子很高。阳光斜斜的照进来，照出了大堂中的尘埃。他看着在阳光中浮动跳跃的尘埃，忽然道：“为什么只有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才有灰尘？”

没有人回答，决没有人能回答。这根本不能算是个问题。这问题太愚蠢。宫本藏木目光慢慢地在他们脸面上扫过，忽然笑了笑，道：“因为只有在阳光照射到的地方，你才能看得见灰尘，因为你们若看不见那样东西，往往就认为它根本不存在。”

他慢慢地接着道：“其实无论你看不看得见，灰尘总是存在的。”

愚蠢的问题，聪明的答案。但却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要忽然说出这句话来，所以也没有人开口。所以宫本藏木自己又接着道：“世上还有许多别的事也一样，和灰尘一样，它虽然早在你身旁，你却一直看不见它，所以就一直以为它根本不存在。”

他凝视着云在天和花满天，又道：“幸好阳光总是会照进来的，迟早总是会照进来的......”花满天垂首看着面前剩下的半碗粥，既没有开口，也没有表情。但没有表情却往往是种很奇怪的表情。他忽然站起来，道：“派出去巡逻的第一队人，大半是我属下，我得去替他们料理后事。”

宫本藏木道：“等一等。”

花满天道：“堂主还有何吩咐？”

宫本藏木道：“没有。”

花满天道：“那等什么？”

宫本藏木道：“等一个人来。”

花满天道：“等谁？”

宫本藏木道：“一个迟早总会来的人。”

花满天终于慢慢地坐下，却又忍不住道：“他若不来呢？”

宫本藏木沉下了脸，一字字道：“我们就一直等下去好了。”

他沉下脸的时候，就表示有关这问题的谈话已结束，已没有争辩的余地，所以大家就坐着，等。等谁呢？就在这时，他们已听到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然后就有条白衣大汉快步而入，躬身道：“外面有人求见。”

宫本藏木道：“谁？”

大汉道：“南宫洪。”

宫本藏木道：“只有他一个人？”

大汉道：“只有他一个人。”

宫本藏木面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特的微笑，喃喃道：“他果然来了，来得好快。”

他站起来，走出去。花满天忍不住道：“堂主等的就是他？”

宫本藏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却沉声道：“你们最好就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忽又笑了笑，接着道：“但这次你们却不必一直等下去。因为我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三菱集团若说你们最好留在这里，那意思就是你们非留在这里不可。这意思每个人都明白。云在天仰面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目中带着深思的表情，仿佛还在体味着宫本藏木那几句话的意思。松下见男紧握双拳，眼睛里满布血丝。今天宫本藏木竟始终没有看过他一眼，这为的是什么呢？花满天却在问自己：南宫洪怎么会突然来了？为什么而来的？宫本藏木怎么会知道他要来？×××每个人心中都有问题，只有一个人能解答的问题。这个人当然不是他们自己。阳光灿烂。南宫洪站在阳光下。只要有阳光的时候，他好像就永远都一定是站在阳光下的。他绝不会站到阴影中去。现在他正仰着脸，看着那面迎风招展的白绫大旗，好像根本没有觉察到宫本藏木已走过来。宫本藏木已走过来，站在他身旁，也仰起脸，去看那面大旗。大旗上四个鲜红的大字。“三菱重工。”

南宫洪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好一面大旗，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天天都将它升上去？”

宫本藏木道：“是。”

他一直都在凝视着南宫洪，观察着南宫洪面上的表情，观察得很仔细。现在南宫洪终于也转过头，凝视着他，缓缓道：“要让这面大旗天天升上去，想必不是件容易事。”

宫本藏木沉默了很久，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的确不容易。”

南宫洪道：“不知道世上有没有容易事？”

宫本藏木道：“只有一样。”

南宫洪道：“什么事？”

宫本藏木道：“骗自己。”

南宫洪笑了。宫本藏木却没有笑，淡淡接着道：“你要骗别人虽很困难，要骗自己却很容易。”

南宫洪微笑着，道：“但一个人究竟为什么要骗他自己呢？”

宫本藏木道：“因为一个人若能自己骗自己，他日子就会过得愉快些。”

南宫洪道：“你呢？你能不能自己骗自己？”

宫本藏木道：“不能。”

南宫洪道：“所以你日子过得并不愉快。”

宫本藏木没有回答，也不必回答。南宫洪看着他面上的皱纹，目中似已露出一些同情伤感之色。这些皱纹都是鞭子抽出来的，一条藏在他心里的鞭子。×××栅栏里的院子并不太大，外面的大草原却辽阔得无边无际。人为什么总是将自己用一道栅栏圈住呢？他们不知不觉的同时转过身，慢慢地走出了高大的拱门。晴空如洗，长草如波浪般起伏，天地间却仿佛带着种浓烈的悲怆之意。宫本藏木纵目四顾，又长长叹息，黯然道：“这地方死的人已太多了。”

南宫洪道：“死的全是不该死的人。”

宫本藏木霍然回头，目光灼灼，盯着他道：“该死的是谁？”

南宫洪笑了笑，道：“有人认为该死的是我，也有人认为该死的是你，所以......”宫本藏木道：“所以怎么样？”

南宫洪一字字道：“所以有人要我来杀你！”

宫本藏木停下脚步，看着他，面上并没有露出惊奇的表情。这件事好像本就在他意料之中。几匹失群的马，也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宫本藏木突然纵身，掠上了一匹马，向南宫洪招了招手，就打马而出。他似已算准南宫洪会跟去。南宫洪果然跟去。×××这地方本已在天边，这山坡更似在另一个天地里。南宫洪来过。宫本藏木要说机密话的时候，总喜欢将人带来这里。他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将自己心里围着的栅栏撤开去。石碑上仍有松下见男那一刀砍出的痕迹。宫本藏木轻抚着碑上的裂痕，就像是在轻抚着自己身上的刀疤一样。是不是因为这墓碑总要令他忆起昔日那些惨痛的往事？良久良久，他才转过身。风吹到这里，似也变得更凄凉萧索。他鬓边白发已被吹乱，看来仿佛苍老了些。但他的眼睛却还是鹰隼般锐利，他盯着南宫洪，道：“有人要你来杀我？”

南宫洪点点头。宫本藏木道：“但你却不想杀我？”

南宫洪道：“你怎么知道？”

宫本藏木道：“因为你若想杀我，就不会来告诉我了。”

南宫洪笑了笑，也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宫本藏木道：“你想必也已看出，要杀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南宫洪沉吟着，道：“你为何不问我，是谁要我来杀你？”

宫本藏木道：“我不必问。”

南宫洪道：“为什么？”

宫本藏木冷冷道：“因为我根本就从未将那些人看在眼里。”

他慢慢接着道：“要杀我的人很多，但值得重视的却只有一个人。”

南宫洪道：“谁？”

宫本藏木道：“我本来也不能断定这人究竟是你，还是杜军军。”

南宫洪道：“现在你已能断定？”

宫本藏木点点头，瞳孔似在收缩，缓缓道：“其实我本来早就该看出来的。”

南宫洪目光闪动，道：“你认为那些人全是被傅红雪杀了的？”

宫本藏木道：“不是。”

南宫洪道：“不是他是谁？”

宫本藏木目中又露出痛恨之色，慢慢地转过身，眺望着山坡下的草原。他没答叶开的话，过了很久，才沉声道：“我说过，这地方是我用血汗换来的，绝没有任何人能从我手上抢去。”

这句话也不是回答。南宫洪却像是已从他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些特殊的意义，所以也不再问了。天是蓝的，湛蓝中带着种神秘的银灰色，就像是海洋。那面迎风招展的大旗，在这里看来已渺小得很，旗帜上的字迹也已不能辨认。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本来你若觉得一件事非常严重，但若能换个地方去看看，就会发现这件事原来也没什么了不起。过了很久，宫本藏木忽然说道：“你知道我有一个女儿吧？”

南宫洪几乎忍不住要笑了。他当然知道宫本藏木有个女儿。宫本藏木道：“你也认得她？”

南宫洪点点头，道：“我认得！”

宫本藏木道：“你认为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南宫洪道：“她很好。”

他的确认为她很好。有时她虽然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但内心却还是温柔而善良的。宫本藏木又沉默了很久，忽又转身盯着南宫洪，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她？”

南宫洪忽然发觉自己被问得怔住了，他从未想到宫本藏木会问出这句话来。宫本藏木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南宫洪苦笑道：“我的确有点奇怪。”

宫本藏木道：“我问你，只因我希望你能带她走。”

南宫洪又一怔，道：“带她走？到哪里去？”

宫本藏木道：“随便你带她到哪里去，只要是你愿意去的地方，你都可以带她去，这里的东西，无论什么你们都可以带走。”

南宫洪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我带她走。”

宫本藏木道：“因为......因为我知道她很喜欢你。”

南宫洪目光闪动，道，“她喜欢我，我们难道就不能留在这里？”

宫本藏木的脸上掠过一层阴影，缓缓道：“这里马上就有很多事要发生了，我不愿她也被牵连到里面去，因为她本来就跟这些事全无关系。”

南宫洪凝视着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的确是个很好的父亲。”

宫本藏木道：“你答不答应？”

南宫洪目中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也慢慢地转过身，去眺望山坡下的草原。他也没有回答宫本藏木的话，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说过，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既已回来，就不愿再走了。”

宫本藏木变色道：“你不答应？”

南宫洪道：“我不能带她走，但却可以保证，无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都绝不会被牵连进去。”

他眼睛里发出了光，慢慢地接着道：“因为那些事本来就跟她毫无关系。”

宫本藏木看着他，眼睛里也发出了光，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请你喝杯酒去。”

酒在桌上。酒并不能解决任何人的痛苦，但却能使你自己骗自己。松下见男紧握着他的金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要喝酒，现在根本不是应该喝酒的时候。但这杯酒却已是他今天早上的第五杯。花满天和云在天在看着他，既没有劝他不要喝，也没有陪他喝。他们和松下见男之间，本就是有段距离的。现在这距离好像更远了。松下见男看着自己杯中的酒，忽然觉得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孤独。他流血，流汗，奋斗了一生，到头来换到的是什么呢？什么都是别人的。自己骗自己本就有两种形式，一种是自大；一种是自怜。一个孩子悄悄地溜了进来，鲜红的衣裳，漆黑的辫子。孩子虽也是别人的，但他却一直很喜欢。因为这孩子很喜欢他──也许只有这孩子才是世上唯一真正喜欢他的人吧？他伸手揽住了孩子的肩，带着笑道：“小鬼，是不是又想来偷偷喝口酒了？”

孩子摇摇头，忽然轻轻道：“你......你为什么要打三姨？”

松下见男动容道：“谁说的？”

孩子道：“三姨自己说的，她好像还在爹爹面前告了你一状，你最好小心些。”

松下见男的脸沉了下去，心也沉了下去。他忽然明白宫本藏木今天早上对他的态度为什么和以前不同了。当然不是真的明白，不过是他自己觉得已明白了而已。这远比什么都不明白糟糕得多。他放开了孩子，沉声道：“三姨呢？”

孩子道：“出去了。”

松下见男一句话都没有再问，他已经跳了起来，冲了出去。他冲出去的时候，看来就像是一只负了伤的野兽。×××云在天和花满天还是坐着没有动。因为宫本藏木要他们留在这里。所以他们就留在这里。风吹长草，三菱重工的大旗还在远处迎风招展。砂子是热的。杜军军弯下腰，抓起把黄砂。雪有时也是热的──被热血染红的时候。他紧握着这把黄砂，砂粒都似已嵌入肉里。然后他就看见了沈三娘和小翠，事实上，他只不过看见了两个陌生而美丽的女人。她们都骑着马，马走得很急，她们的神色看来很匆忙。杜军军垂下头。他从来没有盯着女人看的习惯，他根本从未见过沈三娘。两匹马却已忽然在他面前停下。他脚步并没有停下，左脚先迈出一步后，右脚再跟着慢慢地从地上拖过去。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却像是远山上的冰雪雕成的。一种从不溶化的冰雪。谁知马上的女人却已跳了下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杜军军还是没有抬头。他可以不去看别人，但却没法不去听别人说话的声音。他忽然听到这女人在说：“你不是一直都想看看我的吗？”

杜军军整个人都似已僵硬，灼热而僵硬。他没有看见过沈三娘，但却听见过这声音。这声音在阳光下听来，竟和在黑暗中同样温柔。那温柔而轻巧的手，那温暖而潮湿的嘴唇，那种秘密而甜蜜的欲望......本来全都遥远得有如虚幻的梦境。但在这一瞬间，这所有的一切，忽然全都变得真实了。杜军军紧握着双手，全身都已因紧张兴奋而颤抖，几乎连头都不敢抬起。但他的确是一直都想看看她的。他终于抬起头，终于看见了那温柔的眼波，动人的微笑。他看见的是小翠。×××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小翠。她带着动人的微笑，凝视着他，沈三娘却像是个陌生人般远远站着。小翠柔声道：“现在你总算看见我了。”

杜军军点了点头，喃喃地说道：“现在我总算看见你了。”

他冷漠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火一样的热情。在这一瞬间，他已将所有的情感，全都给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这是他第一个女人。沈三娘远远地站着，看着，脸上竟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因为她心里本就没有他那种情感。她只不过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为了复仇，无论做什么她都觉得是应该的。但现在一切事情都已变得不同了，她已没有再继续做下去的必要。她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和杜军军之间的一段秘密，更不能让杜军军自己知道。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恶心。×××杜军军还在看着小翠，全心全意地看着小翠，苍白的脸上，也已起了红晕。小翠嫣然一笑，道：“你还没有看够？”

杜军军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小翠笑道：“好，我就让你看个够吧。”

在风尘中混过的女人，对男人说话总有一种特别的方式。远山上的冰雪似乎也已溶化。沈三娘忍不住道：“莫忘了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话。”

小翠点点头，忽然轻轻叹息，道：“我现在让你看，因为情况已变了。”

杜军军道：“什么情况变了？”

小翠道：“宫本藏木已经......”突然间，一阵蹄声打断了她的话。一匹马冲了过来，马上的人魁伟雄壮如山岳，但行动却矫健如脱兔。健马长嘶，人已跃下。沈三娘的脸色变了，很快的躲到小翠身后。松下见男就跟着冲过去，一手掴向小翠的脸，厉声道：“闪开！”

他的喝声突然停顿。他的手并没有掴上小翠的脸。一柄刀突然从旁边伸过来，格住了他的手腕，刀鞘雪白，刀柄也雪白。连握刀的手也是苍白的。松下见男额上青筋暴起，转过头，瞪着杜军军，厉声道：“又是你。”

杜军军道：“是我。”

松下见男道：“今天我不想杀你。”

杜军军道：“今天我也不想杀你。”

松下见男道：“那么你最好走远些。”

杜军军道：“我喜欢站在这里。”

松下见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翠，好像很惊奇，道：“难道她是你的女人？”

杜军军道：“是。”

松下见男突然大笑起来，道：“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个婊子？”

杜军军的人突又僵硬。他慢慢地后退了两步，看着松下见男，苍白的脸上似已白得透明。松下见男还在笑，好像这一生中从未遇见过如此可笑的事。杜军军就在等。他握刀的手似也白得透明。每一根筋络和血管都可以看得很清楚。等松下见男的笑声一停，他就一字字地道：“拔你的刀！”

只有四个字，他说得很轻，轻得就像是呼吸。一种魔鬼的呼吸。他说得很慢，慢得就像是来自地狱里的诅咒语。松下见男的人似也僵硬。但眸子里却突然有火焰燃烧起来。他盯着杜军军，道：“你在说什么？”

杜军军道：“拔你的刀。”

×××烈日。大地上黄砂飞卷，草色如金。大地虽然是辉煌而灿烂的，但却又带着种残暴霸道的杀机。在这里，生命虽然不停的滋长，却又随时都可能被毁灭。在这里，万事万物都是残暴刚烈的，绝没有丝毫柔情。松下见男的手已握着刀柄。弯刀，银柄。冰凉的银刀，现在也已变得烙铁般灼热。他掌心在流着汗，额上也在流着汗，他整个人都似已将在烈日下燃烧。“拔你的刀！”

他血液里的酒，就像是火焰般在流动着。实在太热。热得令人无法忍受。杜军军冷冷的站在对面，却像是一块从不溶化的寒冰。一块透明的冰。这无情的酷日，对他竟像是全无影响。他无论站在哪里，都像是站在远山之巅的冰雪中。松下见男不安地喘息着，甚至连他自己都可听到自己的喘息声。一只大蜥蜴，慢慢地从砂石里爬出来，从他脚下爬过去。“拔你的刀！”

大旗在远方飞卷，风中不时传来马嘶声。“拔你的刀！”

汗珠流过他的眼角，流入他钢针般的虬髯里，湿透了的衣衫紧贴着背脊。杜军军难道从不流汗的？他的手，还是以同样的姿势握着刀鞘。松下见男突然大吼一声，拔刀！挥刀！刀光如银虹掣电。刀光是圆的。圆弧般的刀光，急斩杜军军左颈后的大血管。杜军军没有闪避，也没招架。他突然冲过来。他左手的刀鞘，突然格住了弯刀的银锷。他的刀也已拔出。“噗”的一声，没有人能形容出这是什么声音。松下见男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他没有感觉到痛苦，只觉得胃部突然收缩，似将呕吐。他低下头，就看到了自己肚子上的刀柄。雪白的刀柄。刀已完全刺入他肚子里，只剩下刀柄。然后他就觉得全身力量突然奇迹般消失，再也无法支持下去。他看着这刀柄，慢慢地倒下。只看见刀柄。他至死还是没有看到杜军军的刀！黄砂，碧血。松下见男倒卧在血泊中。他的生命已结束，他的灾难和不幸也已结束。但别人的灾难却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