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时才会觉得痛苦。那佩剑的是个很英俊的少年,身材很高,双眉微微上挑,脸上总是带着种轻蔑之色,好像很难得将别人看在眼里。他一直在旁边冷冷的看着,这时竟忽然叹了口气,道:“以前也有人说过这句话。”
彭玉道:“说过什么话?”
佩剑的少年道:“说他这柄刀不能杀人。”
彭玉道:“是什么人说的?”
佩剑的少年道:“是个现在已经死了的人。”
彭玉道:“是谁?”
佩剑的少年,道:“松下见男!”
彭玉耸然失色,道:“松下见男已死了?”
佩剑的少年道:“就是死在这柄刀下的。”
彭玉额上忽然沁出了冷汗。佩剑的少年道:“而且三菱的老板也已经被*出了三菱重工。”
彭玉道:“你……你怎么知道?”
佩剑的少年道:“我刚从西北回来。”
杜军军的眼睛已在盯着他,忽然问道:“去干什么的?”
佩剑的少年道:“去找你。”
这次杜军军也不禁觉得很意外。佩剑的少年又道:“我想去看看你。”
杜军军道:“特地去看我?”
佩剑的少年道:“不是去看你的人,而是去看你的刀!”
他脸上仿佛永远都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永远很镇定,冷冷的接着道:“我只想看看你的刀究竟有多快!”
杜军军握刀的手突然握紧,苍白的脸几乎已完全透明。佩剑的少年道:“我姓袁,叫袁青枫,袁家和三菱重工也是世交。”
杜军军又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袁青枫道:“你应该明白的。”
杜军军道:“你现在是不是还想看看我的刀?”
袁青枫道:“是。”
杜军军垂下头,凝视着自己握刀的手。袁青枫道:“你还不拔刀?”
杜军军道:“我还有话要问。”
袁青枫道:“你可以问”杜军军道:“你已见过宫本藏木?”
袁青枫道:“没有。”
杜军军道:“你怎么会知道我。”
袁青枫道:“听人说的。”
杜军军道:“谁说的?”
袁青枫道:“你不必知道他是谁!”
杜军军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抬起头,道:“你一定要我拔刀?”
袁青枫道:“是!”
杜军军道:“好,先拔你的剑!”
袁青枫道:“天山剑派的门下,从来还未向人先拔过剑!”
杜军军脸上忽然出现了种很奇怪的表情,喃喃道:“天山……天山……”他目光已在眺望着远方,眼睛里仿佛已充满了思念和悲哀。袁青枫道:“拔你的刀!”
杜军军握刀的手更用力。他左手握刀,右手忽然握住了刀柄。彭玉竟又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小翠美丽的眼睛似已因兴奋而燃烧起来。袁青枫的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但他的手也不禁握住了剑柄。“天山……天山……”忽然间,刀光一闪!只一闪!等到人的眼睛看见这比闪电还快的刀光时,刀已又回到刀鞘里。有风吹过,一根根红丝飞起。袁青枫剑上的红丝绦却已赫然断了。杜军军还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握刀的手,道:“现在你已看过了。”
袁青枫脸上还是全无表情,但额上却已有冷汗流下来了。杜军军道:“我这柄刀本不是看的,但却为你破例了一次。”
袁青枫什么话都没有再说,慢慢地转过身,走入酒楼旁的窄巷里。他还没有看见杜军军的刀,只不过看见了刀光。但这已足够。×××人已去了,血红的丝绦却还有一两条留在风中。彭玉握刀的手已湿透。杜军军转过头来,凝视着他,道:“我的刀你已看过?”
彭玉点点头。杜军军道:“现在我想看看你的刀。”
彭玉咬着牙,咬牙的声音,听来就像是刀锋磨擦一样。突听一人道:“这把刀不好看。”
×××路上刚有顶轿子经过,现在已停下,这声音就是从轿子里发出来的。是女人的声音,很好听的女人声音,但却看不见她的人。轿上的帘子是垂着的。杜军军冷冷道:“这柄刀不好看?什么好看?”
轿子里的人笑道:“我就比这柄刀好看。”
她不但笑声如银铃,而且真的好像有铃铛“叮铃铃”地响。清脆的铃声中,轿子里已有个人走下来,就仿佛一朵白莲开放。她穿的是件月白衫子,颈子上,腕子上,甚至连足踝上都挂满了带着金圈子的铃铛。丁小仙。杜军军眉尖已皱起,道:“是你?”
丁小仙眼波流动,嫣然道:“想不到你居然还认得我。”
其实杜军军根本不认得她,只不过看见过她跟南宫洪在一起。丁小仙笑道:“我说这把刀不好看,因为这并不是真正的五虎断门刀。”
杜军军道:“不是?”
丁小仙道:“你若要看真正的五虎断门刀,就该到关中的五虎庄去。”
她忽又转身向彭玉一笑,道:“现在他一定不想再看你的刀,你还是快去喝酒吧,小南宫一定已经等得急死了。”
杜军军道:“小南宫?”
丁小仙道:“今天晚上小南宫请客,我们都是他的客人。”
她娇笑着,接着道:“他不喜欢死客人,也不喜欢客人死。”
杜军军道:‘南宫洪?”
丁小仙道:“除了他还有谁?”
杜军军道:“他也在这里?”
丁小仙道:“就在那边的天福楼,看见你去了,他一定开心得要命!”
杜军军冷冷道:“他看不见我的。”
丁小仙道:“你不去?”
杜军军道:“我不是他的客人。”
丁小仙叹了口气,道:“你若不去,也没有人能勉强你,只不过……”她用眼色瞟着杜军军,悠然道:“他今天请的客人,消息全都灵通得很,若要打听什么消息,到那里去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杜军军没有再说什么。他已转身向天福楼走了过去,似已忘记了还有个人在等他。丁小仙看了小翠一眼,又叹了口气,道:“他好像已忘记你了。”
小翠笑了笑,道:“但是我并没有忘记他。”
丁小仙眨了眨眼,道:“他为什么不带你去?”
小翠柔声道:“因为他知道我自己会跟着去的。”
她果然跟着去了。丁小仙看着她苗条的背影,婀娜的风姿,喃喃道:“看来这才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法子。”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小翠的耳朵很尖,忽又回眸一笑,道:“你为什么不学学我呢?”
丁小仙嫣然一笑,道:“因为这种人盯人的法子本是我创出来的。”
天福楼上的客人很多,每个人的衣着都很考究,气派都很大。丁小仙并没有替南宫洪吹牛,真正消息灵通的人,当然都是有地位,有办法的人。能请到这种人并不容易,何况一下子就请了这么多人。两个多月不见,南宫洪好像也突然变成个很有办法的人了。他身上穿的是五千块一件的袍子,脚上着的是粉底战靴,头发梳得又黑又亮,还戴着花花大少们最喜欢戴的那种珍珠冠。这人以前本来不是这样子的,杜军军几乎已不认得他了。但南宫洪却还认得他。他一上楼,南宫洪就一眼看见了他。×××灯火辉煌。南宫洪的刀在灯下看来却更白了。已经有很多人看见了这柄刀,先看见这柄刀,再看见他的人。杜军军眼睛里却好像连一个人都没有看到。南宫洪已到了他面前,也带着笑在看他。只有这笑容还没有变,还是笑得那么开朗,那么亲切。也许就因为这一点,杜军军才看了他一眼,冷冷的一眼。南宫洪笑道:“真想不到你会来。”
杜军军道:“我也想不到。”
南宫洪道:“请坐。”
杜军军道:“不坐。”
南宫洪道:“不坐?”
杜军军道:“站着也一样可以说话。”
南宫洪又笑了,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杜军军道:“你知道?”
南宫洪点点头,又叹道:“只可惜我也没有听过那人的消息。”
杜军军沉默着,过了很久,突然道:“再见。”
南宫洪道:“不喝杯酒?”
杜军军道:“不喝。”
南宫洪笑道:“一杯酒绝不会害人的。”
杜军军道:“但我却绝不会请你喝酒。”
南宫洪苦笑道:“我碰过你的钉子。”
杜军军道:“我也绝不喝你的酒。”
南宫洪道:“我们不是朋友?”
杜军军道:“我没有朋友。”
他忽然转过身,走出去,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腿再跟着慢慢地拖过去。南宫洪看着他的背影,笑容已变得有些苦涩。可是,杜军军并没有走下楼,因为这时丁小仙正和小翠从楼梯走上来。楼梯很窄。小翠站在楼梯口,似已怔住,她已看见了南宫洪,南宫洪正在看着她。杜军军也在看着她,丁小仙却在看着南宫洪。四双眼睛里的表情全都不同,没有人能形容他们此刻的表情。幸好小翠很快就垂下了头。但南宫洪还是在盯着她。丁小仙走上来,杜军军走下去。小翠也无言地转过身,跟着他走下去,没有再看南宫洪一眼。但南宫洪却还是在盯着那空了的楼梯口,痴痴的出了神。丁小仙忍不住拍他的肩,冷冷道:“人家已走了。”
南宫洪道:“哦?”
丁小仙道:“跟着你的朋友走了。”
南宫洪道:“哦。”
丁小仙冷冷道:“你若想横刀夺爱,可得小心些,因为那个人的刀也很快的。”
南宫洪笑了。丁小仙也在笑,却是冷笑,冷笑着道:“只不过那个女人的确不难看,所以说她以前就是靠这张脸赚钱的,你的钱大概也被她赚了不少。”
南宫洪道:“你以为我在看她?”
丁小仙道:“你难道没有?”
南宫洪道:“我只不过在想……”丁小仙道:“在心里想比用眼睛更坏。”
南宫洪叹了口气,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永远不会相信的。”
丁小仙眼珠子一转,道:“我相信,只要你告诉我,我就相信。”
南宫洪叹道:“我只希望她真的喜欢杜军军,真的愿意一辈子跟着他,否则……”丁小仙道:“否则怎么样?”
南宫洪目中似乎有些忧郁之色,缓缓道:“否则也许我就不得不杀了她!”
丁小仙道:“你舍得?”
南宫洪淡淡道:“我本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丁小仙咬着嘴唇,用眼角瞟着他,轻轻道:“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南宫洪道:“哦?”
丁小仙道:“你是个口是心非的小色鬼,所以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南宫洪又笑了,却是苦笑。就在这时,突然楼下有人在高呼:“南宫洪,南宫洪……”一个紫衣笠帽的少年,刚纵马而来,停在天福楼外,用一只手勒紧缰绳,另一只手却在剥着花生。站在窗口的人,一转脸就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斜插在腰带上的那柄剑。一柄没有鞘的剑,薄而锋利。有的人已在失声惊呼:“王伶俐!”
×××王伶俐!这三个字竟似有种神秘的吸引力,听到这名字的人,都已赶到窗口。南宫洪也赶过来,笑道:“不上来喝杯酒?”
王伶俐仰起了脸,道:“你吃不到我的花生,为何要请我喝酒?”
南宫洪道:“那是两回事。”
他转身拿起桌上一杯酒,抛过去。这杯酒就平平稳稳地飞到王伶俐面前,就像是有人在下面托着一样。王伶俐笑了笑,手指轻轻一弹,酒杯弹起,在空中翻了个身。杯中的酒就不偏不倚恰好倒在王伶俐嘴里。王伶俐笑道:“好酒。”
南宫洪道:“再来一杯?”
王伶俐摇摇头,道:“我只想来问问你,你是不是也接着了帖子?”
南宫洪道:“昨天才接到。”
王伶俐道:“你去不去?”
南宫洪道:“你知道我是一向喜欢凑热闹的。”
王伶俐道:“好,我们九月十五,百云庄再见。”
他捏开花生,抛起,正准备用嘴去接。谁知南宫洪的人已飞了出去,一张嘴,接着了这颗花生,凌空倒翻,轻飘飘的又飞了回来,大笑道:“我总算吃到了你的花生了。”
王伶俐怔了怔,突也大笑,大笑着扬鞭而去,只听他笑声远远传来,道:“好小子,这小子真他妈的是个好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