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已经凉了。面汤是混浊的，上面飘着几根韭菜。只有韭菜，最粗的面，最粗的菜，用一只缺了口的粗碗装着。小翠低着头，手里拿着双已不知被多少人用过的竹筷子，挑起了几根面，又放下去。她虽然已经很饿，但这碗面却实在引不起她的食欲来。平时她吃的面通常是鸡汤下的，装面的碗是景德镇来的瓷器。看着面前的这碗面，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杜军军碗里的面已吃光了，正在静静地看着她，忽然道：“你吃不下？”

小翠勉强笑了笑，道：“我……不饿。”

杜军军冷冷道：“我知道你吃不惯这种东西，你应该到天福楼去的。”

小翠垂着头，轻轻地道：“你知道我是不会去的，我……”杜军军道：“你是不是怕别人不欢迎？”

小翠摇摇头。杜军军道：“你为什么不去？”

小翠慢慢地抬起了头，凝视着他，柔声道：“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也在这里，别的无论什么地方我都不会去。”

杜军军不说话。小翠悄悄地伸出手，轻抚着他的手──那只没有握刀的手。她的手柔白纤美。她的抚摸也是温柔的，温柔中又带着种说不出的挑逗之意。她懂得怎么样挑逗男人。杜军军忽然甩开了她的手，冷冷道：“你认得那个人？”

小翠又垂下头，道：“只不过……只不过是个普通客人。”

杜军军道：“什么叫普通客人？”

小翠轻轻道：“你知道我以前……在那种地方，总免不了要认得些无聊的男人。”

杜军军目中已露出痛苦之色。小翠道：“你应该原谅我，也应该知道我根本不想理他。”

杜军军的手握紧，道：“我只知道你一直都在死盯着他。”

小翠道：“我什么时候死盯着他了，只要看他一眼，我就恶心得要命。”

杜军军道：“你恶心？”

小翠道：“我简直恨不得你真的杀了他。”

杜军军又冷笑，道：“你以为我说的是那个姓彭的？”

小翠道：“你不是说他？”

杜军军冷笑道：“我说的是南宫洪。”

小翠怔住。杜军军道：“你是不是也认得他？他是不是个普通的客人？”

小翠脸上也露出痛苦之色，凄然道：“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你自己？”

杜军军苍白的脸已因激动而发红，他勉强控制着自己，一字字道：“我只不过想知道，你是不是认得他而已。”

小翠道：“就算我以前认得他，现在也已经不认得了。”

杜军军道：“为什么？”

小翠道：“因为现在我只认得你一个人，只是认得你。”

她又伸出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杜军军看着她的手，神色更痛苦，道：“只可惜我不能让你过你以前过惯的那种日子，你跟着我，只能吃这种面。”

小翠柔声道：“这种面也没什么不好。”

杜军军道：“但你却吃不下去。”

小翠：“我吃。”

她又拿起筷子，挑起了碗里的面，一根根地吃着，看她脸上勉强的笑容，就像是在吃毒药似的。杜军军看着她，突然一把夺过她的筷子，大声道：“你既然吃不下，又何必吃？……我又没有勉强你。”

他声音已因激动而嘶哑，手也开始发抖。小翠眼睛已红了，眼泪在眼睛里打着滚，终于忍不住道：“你何必这样子对我？我……”杜军军道：“你怎么样？”

小翠咬了咬牙，道：“我只不过觉得我们根本不必过这种日子的。”

她叹息着，柔声道：“你带出来的钱虽然已快用完了，但是我还有。”

杜军军胸膛起伏着，嘎声道：“那是你的，跟我没有关系。”

小翠道：“连我的人都已是你的，我们为什么还要分得这么清楚？”

杜军军苍白的脸已通红，全身都已因激动而颤抖，一字字道：“但你为什么不想想，你的钱有多脏？我只要一想起你那些钱是怎么来的，我就要吐。”

小翠的脸色也变了，身子也开始发抖，用力咬着嘴唇道：“也许不但我的钱脏，我的人也是脏的。”

杜军军道：“不错。”

小翠道：“你用不着叫我想，我已想过，我早已知道你看不起我。”

她嘴唇已咬出血来，嘶声接着道：“我只希望你自己也想想。”

杜军军道：“我想什么？”

小翠道：“你为什么不想想，我是怎么会做那种事的？我为了谁？我……我这又是何苦？”

她虽然尽力在控制着自己，还是已忍不住泪流满面，忽然站起来，流着泪道：“你既然看不起我，我又何必定要缠着你，我……”杜军军道：“不错，你既然有一车车的钱可赚，为什么要跟着我，你早就该走了。”

小翠道：“你......你真的不要我？”

杜军军道：“是的。”

小翠道：“好，好，好……你很好。”

她突然用手掩着脸，痛哭着奔出去。杜军军没有阻拦她，也没有看她。她已冲出去，“砰”的，用力关上了门。杜军军还是动也不动地坐着。他身子也不再颤抖，但一双手却已有青筋凸出，额上已有冷汗流下。可是他突然倒了下去，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痉挛，嘴角吐出了白沫。然后他就开始在地上打着滚，像野兽般低嘶着，喘息着……就像是一只在垂死挣扎着的野兽。×××门又开了。小翠又慢慢地走了进来。她面上泪痕竟已干了，干得很快，眼睛里竟似在发着光。但是她的手却又在颤抖。那绝不是因为痛苦而颤抖，而是因为兴奋！紧张！她眼睛盯着杜军军，一步步走过去……突然间，她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咀嚼的声音！一个人不知何时已从窗外跳进来，正倚在窗口，咀嚼着花生。王伶俐！小翠脸色变了，失声道：“你来干什么？”

王伶俐道：“我不能来？”

小翠道：“你想来杀他？”

王伶俐笑了笑，淡淡道：“是我想杀他？还是你想杀他？”

小翠脸色又变了变，冷笑道：“你疯了，我为什么想杀他？”

王伶俐叹了口气：道：“女人若要杀男人，总是能找出很多理由来的。”

小翠忽然挡在杜军军前面，大声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也不许你碰他。”

王伶俐冷冷道：“就算你请我碰他，我也没兴趣，我从来不碰男人的。”

小翠道：“你只杀男人？”

王伶俐答道：“我也从来不杀一个已经倒下去的男人。”

小翠道：“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王伶俐道：“只不过来问问你们，有没有接到帖子而已？”

小翠道：“帖子？什么帖子？”

王伶俐又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们的交游实在不够广阔。”

小翠道：“我们用不着交游广阔。”

王伶俐道：“不交游广阔怎么能找到人？”

他突然拔剑，眨眼间就在墙上留下了八个字：“九月十五，白云山庄。”

小翠道：“这是什么意思？”

王伶俐笑了笑，道：“这意思就是，我希望你们能在九月十五那天，活着到白云山庄去，死人那里是不欢迎的。”

×××一阵风吹过，窗台上有样东西被吹了下来，是个花生壳。王伶俐的人却似已被吹走了。风吹木叶，簌簌的响，杜军军的喘息却已渐渐平静下来。小翠痴痴的站在那里，怔了许久，终于俯下身，抱起了他。她的怀抱温暖而甜蜜。她一向懂得应该怎么样去抱男人。九月十四。土王用事，曲星。宜沐浴，忌出行。冲虎煞南，晴。×××黄昏。官道旁有个茶亭。并不是每个茶亭都只供应茶的，有些茶亭中也有酒供应。茶是免费的，酒却要用钱买。这茶亭里有四种酒，都是廉价的劣酒，而且大多是烈酒。除了酒之外，当然还有廉价的食物，豆干、卤蛋、馒头、花生。茶亭四面的树阴下摆着些长板凳，很多人就坐在板凳上，跷着脚，喝着酒，剥着花生。杜军军却在看别人剥着花生，似已看得出了神。有的人正在用花生和豆干配酒，有些人正在用花生和豆干配馒头。花生和豆干，本来就好像说相声的一样，一定要一搭一档才有趣，分开来就淡而无味了。但他却只要豆干，拒绝花生。好像花生只能看，不能吃的。小翠忍不住悄悄道：“你还在想那个人？”

杜军军闭着嘴。小翠道：“就因为他喜欢吃花生，所以你不吃？”

杜军军还是闭着嘴。小翠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杜军军突然道：“你知道什么？”

小翠道：“你的病发作时，不愿被人看见，但他却偏偏看见了，所以你恨他。”

杜军军又闭起了嘴，闭得很紧，就和他握刀的手一样紧。除了他之外，这里很少有人带刀。也许就因为这柄刀，所以大家都避开了他，坐得很远。小翠又叹了一口气，道：“九月十五，白云庄，他为什么要在九月十五这天到白云庄去呢？我真不明白……”杜军军冷冷道：“你不明白的事很多。”

小翠道：“但是我却不能不想。”

杜军军道：“想什么？”

小翠道：“他要我们去，一定没什么好意，所以我更不懂你为什么一定偏偏要去。”

杜军军道：“没有人要你去。”

小翠垂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她已不能再说，也不敢再说。×××茶亭外的官道旁，停着几辆车，几匹骡马。到这里来的，大多是出卖劳力的人，除了喝几杯酒外，生命中并没有太多乐趣。几杯酒下肚后，这世界立刻就变得美丽多了。一个黝黑而健壮的小伙子，刚刚下了他的大卡车走进来，带着笑跟几个伙伴打过招呼，就招呼这里的老板，叫道：“王聋子，给我打五斤酒，切十个卤蛋，今天我要请客。”

王聋子其实并不聋，只不过有人要欠账时，他就聋了。他斜着白眼，瞧着那小伙子，冷冷的道：“你小子疯了？”

小伙子瞪眼道：“谁说我疯了？”

王聋子道：“没有疯好好的请什么客？”

小伙子道：“今天我发了点小财，遇见了个大方客人。”

他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又道：“提起这个人来，倒真是大大的有名。”

于是大家立刻都忍不住抢着问：“这人是谁？”

小伙子又笑了笑，摇着头道：“我说出来，你们也未必听说过。”

“这是什么话？”

“既然大大地有名，我们为什么没听说过？”

“因为你们还不配。”

“我们不配，你配？”

“我若不是有个堂兄在政府里做事，我也不会听说的。”

“你少卖关子好不好，那人倒底是姓什么？叫什么？”

小伙子跷起了泥脚，悠然道：“他姓王，叫做王伶俐。”

杜军军本已站起来要走，突又坐了下去。幸好别的人都没有注意他，都在问：“这王伶俐是干什么的？”

“是个刺客。”

他故意压低了语声，但声音又刚好能让每个人都听得见。“杀手？”

“杀手的意思就是说，你只要给他钱，他就替你杀人，据说他杀一个人至少也要上百万。”

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我堂兄那个部门的老大，就是被他杀了的。”

“你说的是上半年刚做过丧事的那位邓大爷？”

“不错，他出丧的那天，你们都去了，每个人都得了五百块，是不是？”

“嗯，那天的气派真不小。”

“所以你们总该看得出，他活着时当然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可是他遇见这位王大爷，连刀都没拔出来，就被人家一剑刺穿了喉咙。”

“你怎么知道的？”

“我堂兄在旁边亲眼看见的，就因为他一回去就把这位王大爷的样子告诉了我，所以今天我才认出了他──倒也不是认出了他的人，是认出了他的剑。”

“他的剑有什么特别？”

“他的剑没有鞘，看来就像是把破铜烂铁，但我堂兄却告诉我，他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可怕的剑了。”

大家惊叹着，却还是有点怀疑。“人家杀个人就能赚上百万，怎么会坐上你的破车？”

“他的马蹄铁磨穿了，我刚巧路过，从前面的清河镇到白云庄这么短一点路，他就给了我两千。”

“看来你这小子的造化真不错。”

大家惊讶着，叹息着，又都有点羡慕：“不吃白不吃，今天我们若不吃他个三五百块钱，这小子回去怎么睡得着？”

突然一人道：“要请客也得请我。”

×××这人就躺在后面的树荫下，躺在地上，用一顶连边都破了的马连坡大草帽盖着脸。他不但帽子是破的，衣服也又脏又破，看来连酒都喝不起，所以只有躺在那里干睡。有的人已皱起眉头在嘀咕：“请你，凭什么请你？”

那小伙子却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就请请你也没什么，朋友你既然要喝酒，就请起来吧。”

这人冷冷道：“我虽然喝你的酒，却不是你的朋友，你最好记着。”

他把帽子往头上一推，懒洋洋的站了起来，赫然竟是条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肩膀几乎有平常人两个宽，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垂下来，几乎已盖过了膝盖，脸上颧骨高耸，生着两道扫帚般的浓眉，一张大嘴。他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又脏又破，但这一站起，可是威风凛凛，叫人看着害怕。本来已经有人要教训他了，问他为什么要喝人家的酒，却不承认人家是朋友。现在哪里还有人敢开口的。王聋子刚把五斤酒，十个卤蛋搬出来，这人就走过去，道：“这一份归我。”

他说的话好像就是命令，既简单，又干脆。只见他抓起两个蛋，往嘴里一塞，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吃两个蛋，喝一口酒，眨眼间五斤酒十个蛋就全下了肚。大家在旁边看着，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他喝完最后一口酒，才总算停下来歇口气，懒洋洋的摸着肚子，道：“照这样再来一份。”

王聋子又吓了一跳，失声道：“再来一份？”

大汉沉下了脸，厉声道：“我说的话你听不见？”

这一声大喝，就像是半空中打下个霹雳，连聋子的耳朵都要被震破。那小伙子正跷着脚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竟被他吓得跌了下去。大汉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像拎小鸡似的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忽然对他咧嘴一笑，道：“你怕什么？怕请客？”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起来，一张嘴几乎已咧到耳朵根子，看来就像是庙里的金刚恶鬼。小伙子脸都吓白了，吃吃道：“我……我……”大汉道：“你不请，我请。”

他随手一掏，就掏出叠百元大钞来，竟有好多万。小伙子的眼睛又发了直。大汉道：“这五万全是你的了，但明天一早，你就得在这里等着，载我去白云庄，你若敢误了我的事，你的脑袋就会变得像这石头一样。”

他顺手拣起一块大石头一用力，手里的石头竟被捏得像团烂泥。小伙子刚站起来，又吓得一跤跌倒。大汉仰面大笑，将钱往这小伙子面前一抛，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他走得虽不快，但一步迈出去就是四五丈，眨眼间就已消失在暮色里，只听一阵悲壮苍凉的歌声自秋风中传来：“九月十五月当头，月当头兮血可流，流不尽的英雄血，杀不尽的仇人头……”歌声也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杜军军痴痴的出了半晌神，忽然仰天长叹，道：“好一个杀不尽的仇人头！”

.......凌晨。东方刚现出鱼肚白色，大地犹在沉睡。茶亭里已没有人了，王聋子晚上并不睡在这里，现在这里只有那小伙子的大卡车还停在树下，他的人已蜷曲在车上睡着。他生怕自己来迟了，那凶神般的大汉会将他脑袋捏成烂泥。风很冷，大地苍茫，远处刚传来一两声鸡啼。一个人慢慢地从熹微的晓色中走过来，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腿再跟着拖过去。一个苗条美丽的女人，手里提着个包袱，垂着头跟在他身后。风吹着木叶，晨雾刚升起。雾也是冷的。×××冷雾，晓风，残月。杜军军在茶亭外停下来，回头看着小翠。小翠的脸也是苍白的，虽然拉紧了衣襟，还是冷得不停发抖。在雾中看来，她显得更美，但神色间却已显得有些疲倦、憔悴。杜军军静静地看着她，冷漠的目光已渐渐变得温柔，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累了。”

小翠柔声道：“累的应该是你，你本该多睡一会儿的。”

杜军军道：“我睡不着，可是你……”小翠垂下头嫣然一笑，道：“你睡不着，我怎么能睡得着？”

杜军军忍不住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冷。杜军军黯然道：“还没有找到宫本藏木之前，我绝不能回去，也没有脸回去。”

小翠道：“我知道。”

杜军军道：“所以我只有要你陪着我吃苦。”

小翠抬起头，凝视着他，柔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怕吃苦，什么苦我都吃过。”

她拉起杜军军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道：“只要你能对我好一点，不要看不起我，就算叫我死，我也愿意。”

杜军军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实在对你不好，我自己也知道，所以那天你就算真的走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小翠道：“可是我怎么会走？就算你用鞭子来赶我，我也不会走的。”

杜军军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就像是冰上的阳光，显得分外灿烂，分外辉煌。小翠看着他的笑容，竟似有些痴了，过了很久，才叹息着道：“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

杜军军摇摇头。小翠道：“我最喜欢看到你的笑，但你却偏偏总是不肯笑。”

杜军军柔声道：“我会常常笑给你看的，只不过，现在……”小翠道：“现在还不到笑的时候？”

杜军军慢慢地点了点头，忽然改变话题，道：“那个人为什么还不来？”

他仿佛总不愿将自己的情感表露得太多，仿佛宁愿被人看成个冷酷的人。小翠失望地叹了口气，勉强笑道：“你放心，我想他绝不会不来的。”

杜军军沉吟着，道：“你看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小翠道：“我看他一定是王伶俐的仇人，既然已知道王伶俐在白云庄，他怎么会不去？”

杜军军抬起头，遥望着已将在冷雾中逐渐消失的晓月喃喃道：“今天已经是九月十五了，今天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有风吹过，突听一阵歌声隐隐随风而来：“流不尽的英雄血，杀不尽的仇人头，头可断，血可流，仇恨难罢休……”×××歌声在这愁煞人的秋晨中听来，显得更苍凉，更悲壮。小翠动容道：“果然来了。”

杜军军道：“嗯。”

小翠道：“我们要不要先躲一躲？”

杜军军冷冷道：“我从来不逃，也从来不躲。”

只听远处有人大笑，道：“好一个从来不逃，从来不躲，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小翠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人的耳朵好尖。”

这句话刚说完，那大汉已迈着大步，走到他们面前，头上还是戴着那顶破旧的大草帽，手里却多了个漆黑发亮的酒葫芦，看着杜军军大笑道：“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也会在这里等的。”

杜军军道：“你知道？”

大汉道：“我不知道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