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剑林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他们去坐牢，对我确实有好处。这三年来，他们一直惹是生非，闹得班里乌烟瘴气，还总找我麻烦。如果这次他们坐牢后被开除，我也能落个清静。”

刁大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半响才又低声下气哀求：“他们还年轻，你要给他们个改正的机会。如果现在坐牢了，他们这辈子就毁了。”

“熠然这孩子也可怜，他小的时候，他妈就跟别人跑了，我做生意忙，也没时间管他，让他跟着别人学坏了。”

“他本性并不坏，我花钱让他上高中，就是希望他能和你们这些好孩子在一起，能学点儿好的，没想到他不仅没学好，还到处闯祸！”

说着，懊悔地直拍自己的大腿。杨剑林看着对面痛心疾首的刁大发，说：“刁先生，如果我不想给他机会，就不会约你们出来吃饭了。所以，咱们还是商量商量赔偿的事儿吧。”

刁大发抽抽鼻子，说：“好，你说吧，赔多少合适？事先说好，一万五太多了，我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庄建城也赶紧跟着说：“是啊，一万五我和庄亮家也拿不出来。他家里皮儿片儿的（脏乱差），一年到头能攒下三千块钱就不错了；我在家种地、盖房子，挣的也少。就算让他们蹲巴雷子（监狱），也拿不出三万元啊。”

杨剑林说：“这件事是因为刁熠然找我麻烦而起的，我头上那几脚也是他踢的，庄明和庄亮只是帮凶，所以，刁熠然是一万五，庄明庄亮可以少一些。”

在旁边观望的庄建城一听，松了口气。同样倒霉的时候，如果旁边的人比自己更惨一些，那么自己心里会舒服点。刁大发摇摇头：“小兄弟，一万五肯定不行。这样吧，我给你拿3000块钱，再给你买身衣服，买点补品，你好好养养身体。快高考了，身体最重要。对了，我家有朋友送的老山参，上百年年份的，劲儿很足，我明天就给你带过来，你‘吃了这老山参，高考肯定得高分’！”

刁大发的称呼已经从“杨同学”，变成“小杨”，又变成“大侄子”，但是杨剑林始终叫他“刁先生”，从来不叫“叔叔”或者“伯父”，摆明了是把自己放在与对方平等的位置上谈判，所以他也放低姿态，称呼对方为“小兄弟”。杨剑林看了下墙上的时钟，说：“人参、衣服什么的都算了，我下午还有课，没时间多耗着。这样，一口价，刁熠然1万，庄明庄亮一共5千。下午一点我们上课，如果在那之前这一万五没有放在我面前，我就去报案。”

2000年时，一万五千元已经不是一个小数了。刁大发和庄建城脸色都很难看，刁大发又开始哀求，说什么疏于管教，说自己做生意亏本了，说没钱，说上面还有老人等等。杨剑林不为所动，拿过《刑法》翻看，不时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庄明的爸爸没跟着开腔，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诊断书，忽然两手用力，把诊断书撕得粉碎！杨剑林伸手似乎要阻拦，庄建城连忙把手中是碎纸塞到自己嘴里，嚼了几下，伸直脖子咽了下去。诊断书形成的纸球体积不小，庄建城被塞得满脸通红，青筋暴起，右手在自己胸口抚慰了半天，才喘过气来。杨剑林见了，赶忙帮着倒了一杯白开水。庄建城噎得难受，一口把白开水干了，又烫得吐舌头。刁大发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庄建城嘿嘿一笑：“小杨啊，这诊断书没了，你也没法报案了。我看你其实也没受啥伤，就别折腾了。我给你扔（留）300块钱，你别嫌少。我们村那干仗，打得血呲呼啦地（鲜血直流），还不一定赔上八十、一百的呢。”

杨剑林哭笑不得：“诊断书没了，我可以再去医院开一个。再说，你把它撕了就行了，最多泡在面汤里，没必要吃下去吧？这又不是拍电视剧。”

庄建城一愣，转头问刁大发：“啥玩意，医院还能再给他开？”

刁大发也不懂，但是想来这东西很好开的，于是点点头。庄建城想了想：“没关系，他昨天挨打的，现在再去开，伤口已经好了不少，说不定伤情较轻，警察就不抓庄明他们了。”

刁大发一听也是这个理，不再说话，看杨剑林怎么应答。杨剑林叹了口气，翻开自己的书包，又取出一份一模一样的诊断书，放在桌子上，说：“我担心诊断书原件弄丢，所以特地复印了两份。刚才撕掉的是复印件，这份也是复印件。”

庄建城、刁大发目瞪口呆，刚才费尽心思毁掉的居然是个复印件！庄建城问：“复……复印件是啥玩意？”

当时复印的生意还不多，农村几乎没有。刁大发毕竟是做买卖的，见多识广，解释说：“就是把一张纸上的字，复印到另一张纸上……哎呀，我也说不明白，反正就是虽然一模一样，但实际上不是真的。”

庄建城问杨剑林：“那真的呢？”

杨剑林微笑道：“真的当然是被我藏起来了，难道还能放在这让你们毁掉？”

庄建城不信，抢过杨剑林的书包仔细翻看了一下，发现除了一支笔、几张空白的信纸，竟然是空空如也。这下他没办法了，颓然坐在那，揉着自己的胃。他吃饱了面条再硬塞下去一团纸，加上纸张吸水后会有一些膨胀，现在胃里非常不舒服。刁大发见杨剑林准备充分，而且铁了心拿不到钱就去报案，自己思前想后，不敢拿儿子的前途开玩笑。他准备最后挣扎一下：“小兄弟，一万太多了，我做一年生意也赚不到一万。我给你拿五千，不，六千，六六大顺，如果你同意，我们现在就去取钱。”

杨剑林不回答，看着时钟说：“还有十分钟就到下午一点钟了，现在去取钱还来得及，再晚我就不能等了。”

刁大发哀求道：“好，八千！不能再多了，好兄弟，你看在老哥的面子上，打个八折，行不？”

杨剑林默然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儿子打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拳稍微轻点，那一脚用八成力气？你知不知道，我晕了一个小时！医生说这种程度的脑震荡，醒来与醒不来就差一点点，如果超过两个小时不醒，可能就这样死了！我从鬼门关走一圈，你说还跟我磨磨唧唧说钱多钱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