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瑜已经好几天没去南司了,今天早上用完早饭,换了豹补服,骑着旺财直奔南司官署而去。 盖因贾瑜屡次为民做主,南司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每天都有很多的百姓来司里报案,按照贾瑜的指示,兵士们出动上百次,抓回两三百人。 这些人有地痞流氓、有泼皮无赖、有街霸恶霸,还有手上沾着人命官司的逃犯,坦白的送到万年县县衙从宽,抗拒的送到皇城司大牢从严。 在追捕过程中但凡遇到不服从的,兵士们抓住后都是刀柄捣嘴伺候,若是舞刀弄枪,负隅顽抗,直接就地正法,一时间整座南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往日混乱的街道也素净了许多。 不得不说李纵这个人还真有为官之才,在他的管理下,整座南司上千号弟兄同心协力,共同把南城的治安抬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引得南城近二十万的百姓一致称赞。 贾瑜进来的时候,李纵正在处理一宗故意杀人案,贾瑜在旁边略听了听,见他处理得当,便让人召集所有校尉以上的军官来官署大厅内开会。 此次下江南贾瑜决定把李纵带上,他武艺高强,沉稳持重,一条走水绿沉枪使的是出神入化,有万夫不挡之勇,若遇到突发情况,可以用来独当一面,加上近战高手位怀清,管必妥当。 思来想去贾瑜还是决定把柳湘莲留下来,他这三个心腹中,柳湘莲身上游侠气最重,不耐约束,贾瑜想借此机会,把南司交给他代掌,让他好好学学为官和领兵之道,对他以后的发展也会有好处,而且他前段时间刚从苏州回来,合该歇歇。 各级军官三十来号人齐聚大厅,待马笔帖点完卯后,贾瑜笑道:“兄弟们这段时间表现很不错,我从家里拿了一笔银子来,每位兄弟一两银子,剩下的你们这些当官的分,我丑话说在前头,哪个要是贪兄弟们的银子,我就革了他的职,让他天天在官署里打扫厕所。”
军官们纷纷笑了起来,对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是服气的,杀伐果断、赏罚分明、平易近人,而且出手阔绰,一言不合就发辛苦钱,和他们每个人都称兄道弟,以他尊贵的身份,足矣让他们这些出自底层的人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一名校尉跳出来大笑道:“我们这些粗人哪能当得上大人一句当官的?兄弟们得了赏,一定玩命的给大人办事,打扫厕所这种活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贾瑜笑骂道:“老胡,你嘴皮子很溜嘛,要我说,你不如和马笔帖换换,你来跑腿传话,让他代你舞刀弄枪。”
众人哈哈大笑,胡校尉得意洋洋,仿佛被贾瑜开玩笑是一件很荣幸的事。 一名副指挥使鼓噪道:“前段时间我还看见马笔帖偷偷练刀嘞,你不是嫌天天抓人辛苦吗?正好和他换换。”
胡校尉黑脸通红,嚷嚷道:“我什么时候嫌累了?老秦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众人纷纷调侃起来,气氛很是随意,贾瑜拍了拍手,大家纷纷闭口不言,目视贾瑜,等待他下达命令。 “言归正传,我宣布,即日起,由第一指挥柳指挥使暂时接任都指挥副使,掌管司内一应大小事宜,第一指挥指挥使由孙副指挥使暂代。”
柳湘莲和孙副指挥使抱拳领命,贾瑜继续道:“各项工作按部就班,突击检查不能停,只要有人来报案,涉及到人命官司的一个都不可放过,希望诸位一如既往,尽职尽责。”
众人抱拳齐声道:“卑职得令!”
“散了,老胡留下。”
胡校尉抱拳道:“大人有啥吩咐?”
“从今天起,你和你手底下的兄弟每天轮流到宁国府站岗,大门六个兄弟,其他门两个兄弟,一次要去十六个兄弟,早出晚归,若是有人无故冲撞,不必留手,我回来有赏。”
胡校尉抱拳道:“得令,卑职现在就去安排。”
贾瑜又对李纵吩咐道:“老李,我们后天早上就走,此去两三千里,时间会很赶。”
李纵笑呵呵道:“上次公子送给我的那匹北地战马一直喂在马厩里,都快养废了,总算有一个机会让它日行八百里了。”
柳湘莲抱拳道:“李兄,一路小心,公子的安危全靠你了。”
“二郎放心,我自当拼尽全力。”
贾瑜最后和柳湘莲交待了几句,一切安排妥当后,贾瑜骑着旺财回到了宁国府,胡校尉已经安排了兵士在各门站岗,见贾瑜过来,纷纷行礼。 门子们不明所以,贾瑜道:“接下来这几个月外面就交给他们负责,你们白天睡觉,晚上巡夜。”
刚回到正堂,一个门子就跑进来禀报道:“老爷,外面来了自称是秦府的人,说是奉西府老太太的命,搬到府里来住。”
大门口,宝珠和瑞珠正怯生生的看着那六名披甲持枪挎刀的南司兵士,见贾瑜过来,连忙走上前福了一礼,宝珠说道:“瑜大老爷,我们家奶奶按照您的吩咐,现在搬过来住。”
贾瑜点点头,让秦府的下人抬着轿子,赶着马车从东角门进了府。 秦可卿住的院子在原贾蓉院后面,是一间很大的院落,里面大大小小二十多间房屋,还有一座小花园。 轿子落地,瑞珠撩开轿帘,一身素服的秦可卿低着头走了出来,她看了贾瑜一眼,柔柔的福了一礼,轻声道:“侄儿...媳妇见过叔叔。”
果然是红楼第一美,端的名不虚传,估计也只有林妹妹和素未谋面的薛宝琴能与之一较高下,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她最为合适,甚至隐隐还有意犹未尽之意。 贾瑜背着手道:“不必多礼,这院子里东西我都没有动,我会再给你调四个丫鬟、两个婆子来伺候,你待会去西府拜见老太太。”
秦可卿柔顺的点点头,见她一脸的惶恐和担忧,贾瑜又道:“我后天一早就要离京,可能几个月回不来,你在这府里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没事的时候去后花园里转转,或者是去西府和你琏二婶婶说说话都行,她时常念叨你,缺什么吃的用的,尽管打发宝珠和瑞珠去跟管家说,老太太让我照顾你,我就不会让你受委屈,你也不要让我难做,可记下了?”
得知消息的晴雯把四个二等丫鬟和两个婆子都带了过来,告诫了几句,秦可卿轻声道:“记下了。”
贾瑜点点头,带着晴雯转身离开,秦可卿看着贾瑜离去的背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宝珠小声道:“奶奶,这位瑜大老爷好像还不错呢。”
瑞珠反驳道:“你没看见他刚才的脸色啊,好像奶奶欠他什么似的,唉,真不知道住进来是福还是祸。”
秦可卿默默不语,宝珠和瑞珠见状也不说话,陪自家奶奶静静的站着,过了一小会儿,秦可卿吩咐道:“瑞珠,你在这里安排下人搬家打扫,我和宝珠去西府拜见老太太。”
荣国府,荣禧堂。 贾宝玉昨天受了自己老子的痛斥和威胁,又从贾瑜身上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加上自己的靠山也没有替他说话,不敢再闹,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正躲在贾母的怀里发呆。 贾母不说话不玩笑,姊妹们皆敛声屏气,默默不语,王熙凤捧了几句哏,眼见没什么效果,也只得闭口不言,大家就这么枯坐着。 王夫人时不时的看向薛宝钗,薛宝钗全程低着头,回避她的目光,史湘云是个爱热闹的,哪受得了这种气氛,心中暗自后悔,早知道就去东府找瑜哥哥玩了,可现在若是走多少有些不适合。 气氛正是沉闷之际,门口撩门帘子的小丫鬟叫了一声“东府的蓉大奶奶来啦!”
原本丢了魂的贾宝玉瞬间来了精神,猛地从贾母的怀里坐起来,痴痴的望向门口,王夫人暗自恼怒,她倒不是恼自己的宝贝儿子,而是怒这个狐媚子又来带坏好好的爷们了。 秦可卿走到贾母的面前,跪下来轻声道:“侄孙媳妇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上下打量着她,点头道:“起来吧。”
秦可卿起身依次给众人见礼,这里面她辈分最低,在坐的都是长辈,连小惜春她都要唤一声“姑姑。”
王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薛宝钗默默的看着她,贾宝玉像是入了定的和尚,直勾勾的看着秦可卿,眼睛都不眨一下,这种举动非常的不合适,欠缺最基本的礼仪,但没人教他,加上溺爱,故而也不会有人指责他。 贾母问道:“搬进去了?”
“回老太太的话,刚搬进去,叔叔让媳妇来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摩挲了一下贾宝玉的大脸盘,道:“嗯,以后好生在里面住着。”
秦可卿连忙应下,王熙凤走上前握住她的柔荑,笑道:“妹妹以后没事多往我那院里走走,你琏二叔去扬州了,没什么避讳,咱们姐妹两说说话。”
这凤姐儿要比秦可卿大一辈,秦可卿和贾蓉一样,应称呼她为“琏二婶婶”,不过她们二人历来亲近,不被世俗所束缚,常常以姐妹互称,凤姐儿年龄比她大好几岁,为“姐姐”,虽然不符合伦理,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况且是在家里,因而也没有人会计较。 秦可卿柔声道:“知道了姐姐。”
榆林府,驻军大营。 几个月前,贾蓉吃尽了人世间所有的苦头,终于从京城一路走到了榆林府,这期间他翻山越岭、风餐露宿,除了短暂的睡眠,几乎不曾停息。 因贾母花钱打点了押送的的公人,所以这一路上他倒也没怎么吃这些押送公人给的苦头,不过路还是要自己用两条腿走的,不能乘骑骡马牛车,又常常为了赶路,一走上百里不能停歇,加上三餐不继,营养不良,因此身体早已亏空,落下了一身的病症。 至榆林府后,贾蓉已经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眼眶凹陷,双目泛黄,颧骨突出,骨瘦如柴,看起来非常的吓人,押送的公人们把他送到牢城营,拿了公文,就骑马打道回京了。 按照惯例,新来的犯人都要先吃一百杀威棒,说好听点叫挫一挫他们的锐气,其实就是借此逼迫恐吓犯人破财免灾,要是犯人交了银子或者有关系,管营就会说“此人身体有恙,且先记下这顿杀威棒,等养好了身子再打”,然后就没有了下文,若囚犯没有银子又没有关系,那只能挨打,上千里的流放之路走下来,这些犯人皆是虚弱不堪,往往三五十杀威棒下去,犯人就一命呜呼了。 贾母说贾家在榆林府有人,的确是有人,但不是熟人,而是仇人,镇守榆林府的兵马大都督武平侯吴勇属于贞元一脉,和贾家的开国一脉素来不对付,往年两家还曾有间隙,得知此事后,吴勇便吩咐牢城营的管营直接把贾蓉送去军营中打杂,省了先在牢城营内关押三个月的步骤。 贾蓉身上的银子被管营搜刮干净,随后被押送到军营中做一些喂马、浆洗、掏茅坑之类的脏活累活,日子虽然艰苦,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贾蓉咬着牙坚持,等待期满后返回京城。 琏二叔说的不假,那贾瑜和自己并没有仇怨,加上祖父和老太太有言在先,他将来回去虽然不能再过上以往那般人上人的富贵生活,但衣食无忧还是跑不掉的,经历过大起大落和生死考验后,他现在无比渴望活着,因此干活很是卖力,也从不想着逃跑。 直到前段时间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把他推到了死亡的深渊。 他才来时非常的瘦弱,有两个校尉就经常从军营厨房中给他拿好吃的,他一开始非常的戒备,那两个校尉解释说他们祖上曾在先宁国公帐下为兵,见他老人家的后人沦落至此,心中不忍,便想尽些绵薄之力,帮扶照顾一二。 贾蓉便放下心来,在那两个校尉的特殊关照下,他的身体慢慢的好了起来,他非常的高兴,他知道只有身体足够好,才能撑得过漫漫苦刑岁月。 直到有一天,有两个兵士把他带到军营外一间隐秘的屋子里关了起来,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初升的太阳。 贾蓉没有丝毫的办法,军营中若是少了一只鸡,伙头兵们绝对会满军营的找,但少了一个服苦刑的杂工,谁都不会在意,肯定是偷偷跑了,自有外面的官府去抓捕,轮不到他们去管。 连续几天惨无人道的折磨,终于在某个清晨彻底击溃了他内心的防线,待众人离去后,贾蓉解下裤腰带,往梁上一悬,把脖子送进去,踢开脚底下用来支撑的木桶,几番挣扎后就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