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见他如此,心中好奇升起,就暂且坐下来旁观。果然,贾珍耐不住地笑问道:“璘哥儿做了御史,再受到圣上召见,可说如何行事了吗?”
贾珍这话虽然不该问——毕竟是代天子巡边的要务,但也算是对贾璘外出做如此重要公干的关心。 “陛下体谅我年幼懵懂,再也知晓我一心为国。又怕我行事不得力,圣上就再命我暂行文武选侍郎的职务,另外就是按格赐给尚方宝剑,可以便宜纠察事务。”
贾璘淡然回道。 屋子里原本还有叽叽喳喳的轻声说话响动,此时他的话说完,立即鸦雀无声了。 “这是,”心里为此惊喜,贾母迟疑地说道。 “恭喜老太太,这是璘哥儿额外受到皇帝倚重了呢。”
薛姨妈先开口说道,再把满面春风“吹”向贾璘。 贾赦听了先是诧异地看过来,再就默默地点点头,拱拱手朝天致礼后,再开口说道:“圣上天恩若春雨,贾家有子终长成。”
赞罢,他还是第一个先走了。 贾珍眨巴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嘴里凭借下意识,嗫嚅着说道:“好,好。”
王夫人、邢夫人等人立刻发声称赞,薛宝钗、史湘云暗松口气,再对贾璘暗暗地竖大指。 贾政“呃,嗯”了几声,面色“红润”地看着贾璘赞勉道:“璘哥儿果然年少英才,却更因此仍须惕励。”
“就说圣上知道贾家满门忠勇仁孝,这是特意提拔重用呢。”
王熙凤笑着说罢,再又想起来说道,“刚才老太太等得也是心焦,再好的饭菜也没吃上几口。”
贾母顺势笑道:“被凤丫头这一提醒,我才知道自己又是疏忽了。快让婆子们在侧厅摆酒,璘哥儿也还饿着肚子呢。”
贾璘道了谢,再对此略作解释几句。 这边众人说笑着,那边的酒菜已经摆好。贾母由鸳鸯搀扶着,走去那边坐在主桌,再招手道:“璘哥儿、宝玉,就跟我坐在一起。”
众人各自落座,王熙凤和李纨仍是在几桌之间来回走动,劝让酒菜。 贾璘虽然是以七品官身份代行五品官的职责,但有眼睛有脑子的人,就都能看得出来:起码是目前,皇帝对他很器重。之所以降职,应该就是帝王术的使用,让年轻的他既懂得不可傲慢,再又予以鼓励,并予以仔细关注。 总是一件喜事,贾母亲自邀请贾璘饮酒,再叮嘱道:“圣命既然下达,那就是随时会外出。璘哥儿远行多有风寒,要带好衣物。”
“璘哥儿自小就在长安和金陵、扬州等地来往数千里,这个想必他是知道的。我倒是觉得,应该多派几个人保护、伺候着璘大爷才是呢!”
王熙凤笑着说道。 贾母不禁连连点头:“这是应该的。”
再转过头,她询问道:“璘哥儿可有准备?我就让周瑞带上一些庄丁,再让琥珀她们跟你去几个,身边总要有自己人才踏实!”
贾璘连忙施礼回道:“多谢老太太关心。我倒也做了大致的安排,有杜金平,再有庄上的一些人伴着。”
“林老爷和姑太太一家回了扬州,那边宅子的丫鬟总不能就那样闲着。”
王夫人想起来说道,“别人不说,金钏、玉钏她们是要跟着璘哥儿去的。”
她提到了林家,贾母先就因为想念女儿贾敏而有些郁闷。 贾璘还没道谢关心,看得出眉眼高低、拿捏得了时下气氛的王熙凤,笑着插话道:“的确要有人服侍着才行。否则,让那些成天介在土里风里摸爬滚打的外任官将见了,以为咱们府里没人呢。或许有些不便,但车马排场浩荡起来,也显得钦差威风。璘哥儿年轻,却更要有气派才对!”
有了她的打趣插话,众人再次活跃起来。 “多谢太太关心,多谢二嫂子提醒。”
贾璘拱手谢道。 吃罢了酒饭,贾母再叮嘱了许多话,王熙凤劝道:“璘哥儿又不是这就拿着尚方宝剑走了,也还是要等到任命下来的。准消息来了,他自然要跟老太太拜别。老太太现在也别多说,实在也应该累了,快点睡个安稳觉吧。”
贾母笑着称是,贾璘等人相继退出荣庆堂。贾琏、王熙凤带着平儿等人,再和贾璘祝贺、说笑几句,回去自己的住处。 贾珍拱手后,嘻嘻哈哈地要回去宁国府。贾政开口说道:“就去书斋再坐坐。”
贾璘只得跟着这两人,走去梦坡斋。那边的薛宝钗、史湘云、贾宝玉等人,只好低声说“在大观园等着”。 到了梦坡斋落座,贾政再仔细询问了他面圣的经过,然后就又称赞不已。 贾璘客气地答道:“都是老爷平时多有言传身教,晚辈才有和圣上说几句话的机会。”
贾政虽然听着开心,但还是为自己多年不变的从五品官职怅然若失。 贾珍在一旁笑道:“多日没能面圣,但也知道圣上龙体必是安健。”
“圣上事必躬亲,定是多有劳烦。我并不敢多看,但听见圣上偶有沉吟罢了。”
贾璘回道。 捋须颔首,贾珍慨叹几声,没有再说什么。贾璘随后宽慰着贾政道:“老爷外派学政,也是圣上看重。”
点点头,贾政不自觉地朝天拱手,再说道:“能为圣上分忧解劳,作为臣子实乃荣幸。”
贾珍也就想起来,试探着问道:“蓉哥儿也捐了个五品龙禁尉,不知道能不能会随着璘哥儿外出?”
当下钦差外出,朝廷会从近卫军中选拔一些人跟着,所以贾珍有此问。他的意思应该是借此机会,能使贾蓉有个露脸的机会,可贾璘却并不这样认为。 贾蓉捐官,仍是有名无实的职位罢了。试想,若真的是实职五品阶级的龙禁尉,贾蓉还能是每日里在府里府外斗鸡走狗吗? 再有就是,贾璘知道贾蓉这样的膏粱子弟百无一用,跟着出行无非仍是吃喝玩乐,甚至或许还会惹出额外是非。贾氏未来困顿因贾珍父子而起,贾璘外出怎么可能带上贾蓉。 “珍大哥哥用心良苦,蓉哥儿也是龙风之姿。可先不说能否得到这个机会,只说塞内塞外风寒,小弟觉得就不好让蓉哥儿前去的。”
贾璘随即答道。 “怎么?还有可能去塞外吗?”
贾珍、贾政不禁惊讶地先后说道。 “圣上命我整肃军纪、重理贸易、慑服蛮民、勾通瓦剌。凡此种种,我想着难免会有诸多意外。”
贾璘答道。 贾政立刻肃然,心疼儿子的贾珍嘴里“哦,啊”了几声,连忙说道:“蓉哥儿确乎不便前往。那个畜牲,骑马还骑不稳便呢。”
贾璘听罢,觉得与自己猜测无差,也是笑笑而已。 再说了几句,贾政随后说道:“我还有十日就要外派,不知璘哥儿是几时?总要提前准备,璘哥儿先去忙碌吧。”
贾璘起身施礼作别:“再去大观园与宝玉等人说几句话。”
大叹一声,想起贾宝玉就是无限期盼、就是无限恼恨的贾政,只得说道:“早就应该请你教导那畜牲!”
贾璘客气几句转身出屋,走去北面的大观园。门口的婆子们都已得到他外派的消息,此时见了面,别说拦阻,就是施礼都自觉迟了呢。 都是跪倒在地,她们口称“给钦差御史老爷磕头”。听着她们这含混的称谓以及虔诚如待神佛的态度,贾璘忍住暗笑,请她们赶快起身。 进去大观园,到了怡红院内,他见到贾宝玉与李纨、迎探惜三春、史湘云、薛宝钗等人,正在说笑着。 秋纹先在屋门口看到了贾璘,连忙喊着“钦差老爷到了。”
再就赶紧跪拜。她这一拜,连带麝月等丫鬟、婆子,跪了廊下、屋里一地。 屋里的人嬉笑一阵,纷纷近前迎接。 各自认真地肃揖拜礼,贾璘打趣笑道:“你们又不是贪官,何必做此怯懦之态?”
众人欢笑声一片,贾宝玉感慨地说道:“璘哥哥说这话,令我想起禄蠹的词汇。”
“又再犯痴了。”
探春笑着说道,“璘哥儿也是官儿了,又怎么是禄蠹?”
贾宝玉拱手说道:“正因此,我才觉得原先的话未必正确。”
“伤及良士肯定有的,但官场沉疴颇多也是存在。否则,圣上何以派我出去巡视?”
贾璘叹道。 “也正因此,璘哥哥总是格外小心才是。”
薛宝钗提醒着说道,含波杏眼一直盯看着他。 她这话说完,史湘云笑道:“就说那枚金麒麟有灵气!璘哥哥眼见失去,又偶然得来;再不经意失落,却又被我送还!可不就有天意告诉,说是璘哥哥必有天佑嘛!”
众人听了,有的不知内情,待她重新解释过后,再一起欢笑起来。 贾璘和她们说笑几句,不禁认真地拱手说道:“在下远行,或者数月,或者经年。无路如何,都是与诸位兄弟姐妹分别好久。在下就先行告礼,待回来之后一定再行拜会。”
众人听了不免感伤,纷纷还礼。 正在唏嘘之时,忽然院里有人边喊着边走了进来:“璘大爷可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