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女孩子顿时哄笑一声,和冯紫英定了婚的贾迎春立刻羞得红了脸,只是拿着帕子掩面发笑。 薛宝钗见贾璘要离开,却也坐不住了。拉着妹妹薛宝琴的手,她起身告辞。邢岫烟、李绮、李纹等人,也只得福礼道别。 再对贾璘投来深情一瞥,薛宝钗先行迈步。薛宝琴走了几步,回身看了看贾璘。忍了忍,她不再说什么,跟着姐姐走了出去。 送她们几人出府上了马车,贾璘吩咐杜金平安排几个婆子亲自去护送,自己再回去正堂。 那边的贾迎春神采焕发,此时的冯紫英只有加个更字。贾璘一望之下,立刻赞道:“冯兄好神采!”
虽然知道他略有取笑,冯紫英还是先拱手道谢“天成恩德,在下永记”。随后,他再要正式拜礼,被贾璘扶住重新落座。 “天成获得厚赏,真是令人喜悦、敬佩的事!”
冯紫英拱手赞道。贾璘谦辞几句,再听他说及冯唐也已得到任命,兴高采烈地东去洛阳赴任。再就是保龄侯史鼐,也带着包括史湘云在内的一家人,于前几天就赶赴金陵而去。 说了这些,冯紫英再拱手说道:“在下也已领命,就跟随天成前去金陵。刀山火海,就听都指挥使之命!”
贾璘道了谢,冯紫英想要催促妻子回去,却又见到裘方、仇世正两人相约到来。往日或有不快,此时早已消失,冯紫英淡然地拱手,那两人也连忙回礼。 贾璘见冯紫英着急回去,就吩咐袭人去后院告知贾迎春。冯紫英随即道别,去到侧门等候妻子。 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裘方不禁嘿然笑道:“冯公子的确英武,但对于妻子更为体贴。”
他这话像是赞美,但实际意思是带着玩笑的语气,在说冯紫英过于恋妻。 仇世正才要发笑,却见贾璘已是皱眉说道:“吾姐固然金尊玉贵,然吾仍是心存关爱,希求她每时安乐。至于我三个妹妹,更是无一不令我怜爱。冯公子爱妻情深,更不如我爱妹情重。莫说吾妹贵为正妻,就是我对侍奉近前的丫鬟也还珍爱,还要带着她们一起去金陵。圣上赞我重情,裘公子却觉得这有和何不妥吗?”
裘方立刻起身,脱帽跪拜谢罪道:“小人只念曾经欢乐笑闹,一时失语冒犯了奉国将军,乞求恕罪。”
贾璘漠然不语,裘方汗落如雨,不敢抬头。旁边坐着的仇世正当即骇然,脸色都白了:若璘爵爷真的恼怒,裘方的命,今晚就留在这里了。 呆坐片刻,仇世正连忙跟着跪在旁边,口中大呼道:“求爵爷饶命!裘方出言不逊,实在是往日顽劣过甚使然。就是在下,也多有言行不断。但请爵爷稍有容情,念及我二人诚心追随的份上,勉熄万丈怒火,挽留蝼蚁性命!”
缓和了一会儿,贾璘摆摆手说道:“我们的确都是旧好,按说说笑顽闹也属寻常。可再是欢好,又怎能拿兄弟及其家眷玩笑?又,你二人也是富贵哥儿,原本也不必要跟我去奋死冒险。一切都不再提,你们回去转告各自令尊,只说璘得罪了。”
说罢,他冷着脸站起身来。 见他就要离去,裘方顿首说道:“将军如何如此绝情?真是认为小人冒犯,只管打杀也就罢了。但若留下小人性命,必要跟随将军左右。”
仇世正也伏地请求道:“求爵爷开恩。”
贾璘默然站立了一会儿,再开口说道:“你们知道我向来重情义,我确也不会对你们过分薄情。”
仇世正不敢迟疑,立刻拱手说道:“爵爷胸襟雄阔,所以能建下奇功。再因此,也必能体谅我们的无知。我二人誓死追随,非只渴望建功立业,更有仰慕之情!”
他说得倒也未必都是虚话,因为他的言行中的确有豪勇风气。裘方也再次请罪,只说必要跟随。 贾璘默默地点点头:“一句话——让你们陷阵就陷阵,让你们坚守就坚守。做到这个,我们兄弟的情意就还在。否则,你们或者随时没命。我说到做到,你们想得仔细。”
“将军让去哪里冲杀就去哪里,将军让杀谁就杀谁!”
裘方见他的神色和语气缓和,连忙拱手说道,“若做不到,任由将军处置!”
仇世正跟着表态,贾璘暗呼口气,伸手把他们扶了起来。 两人都是汗透后背,坐下来再不敢作声。贾璘恢复常态,只说三日后出发,请他们立刻准备。两人连忙起身应命,一起告辞出去。 才到了府门口,他们却见到一个身材高大、外貌英武的壮汉,正在与管家焦急地说着什么。 仇世正略微听了听,不禁低声劝道:“这位孙氏仁兄,在下劝你且先回去。爵爷心情不大好,应该不会再会客了。”
这人连忙施礼:“在下孙绍祖,只想与奉国将军谋面请命,只一二句言语也就罢了。两位若能引荐,必有厚礼奉上!”
仇世正撇撇嘴,心里骂着“狗囊的东西,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却只没长眼睛,这是小瞧我们呢”。但因为刚被贾璘呵斥,他也不多理会,拉着裘方就走。 到了府外,他长呼口气,低声说道:“还敢乱语不了?”
裘方刚才出了一身冷汗,此时被寒风一吹,觉得透心凉。听了仇世正的问话,他赶紧把脑袋晃成了拨浪鼓:“实在是我该死,只以浪荡话乱说。好在世正求情,在下才能活着走出来。感谢,感谢。”
两人相互安慰着,由侍从陪着骑马回去。那边的孙绍祖,还在继续恳求管家杜正。 实在不行,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低声说道:“这是一百两,只求管家进去通报一声,只说‘在下孙绍祖,是荣国府一等将军转托拜访来的’即可。即便奉国将军也是不见,在下这点银子,也就送与管家吃酒了。”
金钱开路,的确有普遍性。杜正再是做事小心,对于这样的事也不必拒绝。可孙绍祖说得既是急切,再又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杜正却还是起了疑心而不敢接。 又见他说得着急,杜正只得说着“请大人稍候,我去看看爵爷安歇了没有”,就推开了孙绍祖送来的银票,赶紧进去通报。 贾璘此时闷坐在堂内,袭人、可人跪坐在旁边,都在劝慰他“莫恼”。见到杜正进来,袭人、可人连忙站起,低头肃立。 杜正也不敢抬头,只是转述了孙绍祖的话之后,立刻觉得自己没敢收那人的银票,做得实在太正确。 贾璘听了这人的名字,随即皱眉盯视着杜正。原本也是老实,此时的杜正只见他不语,稍抬头就见他似乎面有怒色,连忙低头躬立。 “管家随我多年,做事向来仔细。或者也有辛苦,若不能任事,我就再另外寻人。”
贾璘默然说道。 杜正的额头立刻冒汗,连忙跪拜回道:“一家都是仰慕大爷恩惠之德。求大爷看在小人多年肯出死力的份上,留情处置小人。”
“也不必劝诫你们不得有私。只要你们想着稍有差池,就会令我做事艰难。你们也都知道我孤身奋死拼斗不易,也就清楚我若因你们误事而有差,你们就是个死。”
贾璘冷冷地说道。 杜正连忙叩头请罪,袭人、可人也跟着低头跪在身边。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你们未必懂得。但谨慎做事,恐怕就是小厮也是清楚这个道理。你们做事疏忽,我这里再辛苦,可有兴家之可能?”
贾璘只管自顾说着,给他们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工作。 杜正年龄稍大,又长久没有这样跪着了。两个膝头疼痛,他也只好忍着静听。 说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贾璘看向旁边的桌子,袭人连忙伸手端起茶杯奉上。喝了一口,贾璘再看向杜正道:“我所说的话,你或者未必都能记得。”
“小人都记住了。”
杜正连忙回道。 “也不必解释,你自去把仆婢们召唤去院内,我再亲自叮嘱一番。”
贾璘随口说道。杜正连忙领命,也不敢再提孙绍祖的事。才要起来,他因为跪得两腿麻木,当即又跪了回去。再试了试,他才重新站起来,踉跄着出去唤人。 一众仆婢听说贾璘恼怒,立刻小跑着聚集起来。杜金平搬来一张大椅子,袭人再找来一张裘皮放上去。 杜正心里也是羞恼,立刻对众人喝道:“都恭听大爷训示,若稍有不敬者,立刻打了发卖!”
众人见这管家也是恼怒,各自都是惕励。贾璘随即走出,众人连忙跪拜行礼。往常也就随即被贾璘吩咐起身,但今晚这些仆婢们一跪,就再没听到他开恩的话。 贾璘稳坐之后,看了看众人,再看了看那几个娇弱的丫鬟,心里也是好气又好笑:果然都是聪明女子,比那些粗使的仆人、婆子机灵得多。尤其是玉钏、柳媚儿几个,都先穿好、披好了大氅。 立刻对仆婢们再做了训示,重申了各样规矩,贾璘再严令账房等人仔细,然后再说道:“我有外出,府内暂由芸哥儿、蔷哥儿代理。他们若有言行不妥,管家与水莲婶子务必告知;你们若有不妥,我回来后必要严惩……” 一边随时答应着,众人一边恭顺地领了命。贾璘这边说完,重新回到正堂。杜正再训示一番,众人各自散去。 有个小厮近前拱手说道:“管家,那位客人还在门口喝凉风呢!”
杜正暗骂了一句“好混账,你可真能耗”之后,再皱着眉头喝道:“狗才!没见大爷心烦嘛!你去告知那人,只说大爷身子不适,已经歇息了。”
小厮眨巴了几下眼睛,再小心地说道:“大爷刚才一直很威武。”
“快滚去说!再敢说嘴,现在就打你嘴!”
杜正恼怒地骂道。 孙绍祖站在冷风中大约有了个把时辰,却只见到一个小厮走了回来。连忙近前,他开口问道:“将军是在正堂还是二堂召唤我?”
“也不在正堂,也不在二堂。爵爷处置事务繁多打了瞌睡,我们等了很久却见他打个哈欠再睡着了,并不敢喊醒。”
小厮苦笑着说道。 孙绍祖再要掏银子,刚遭受了暴风雨一般的思想教育工作的小厮,立刻退出老远,皱眉说道:“这位爷快些走,我们也不敢与来客多说话。”
无奈地长叹一声,孙绍祖拖着冻得发麻的英武身躯,隐没在寒风凛冽的夜色中。 贾璘此时回去书房,见到金钏、玉钏、柳媚儿等人,正凑在一起围着熏炉烤火呢。 “哼”了一声,他板着脸走去。那三人立刻吐了吐舌头,退到一边站立。 贾璘坐下来,金钏、玉钏抿着嘴唇,终于还是没敢动身。柳媚儿小心地走了几步,轻声问道:“大爷,是要翻阅书卷,还是要写字。就说一声儿,奴婢就去做事。”
忍住暗笑,贾璘心道:你这是讨事做?怕是又想坐在膝头撒娇呢。 才要说话,他再听袭人进来报道:“柳二爷带着尤三姐,琏二爷带着二姐一并到了。”
不是亲兄弟也是感情甚好,贾璘随即吩咐道:“也没什么避讳,就都请去侧堂。只说妙玉主子疲乏了,不必让二姐、三姐过去后院拜见。”
袭人走去转告,贾璘再起身前往。金钏、玉钏、柳媚儿各自暗松口气,彼此对着挤了挤眼睛。金钏姐妹随后回去风荷居,柳媚儿再整理书房不提。 几人见了面,贾琏笑得最为开心,尤二姐显得最为娇羞。柳湘莲相比之前更为挺阔,尤三姐却从外表少了许多霸道之气。 很显然,美好的夫妻生活,可以催发夫妇各自的美德,令他们焕发生命的最美光彩。 贾璘看在眼里,心中也为他们高兴。柳湘莲肯定要跟着贾璘南下,尤三姐也提出请求跟行。贾璘摇头拒绝了:“三姐英武不弱男子,留下来可以保护二姐。”
他的这话说罢,贾琏当即闹个大红脸。也是事实,以王熙凤之狠辣,尤二姐与贾琏稍有差池就会造成恶果。但有了尤三姐,尤二姐也会壮些胆气。 “湘莲随我南下,原本也是凶险。三姐又多要照顾二姐,也只好委屈些。但若湘莲那边安稳,二姐的事情稳妥,我必会尽快促成你与湘莲团聚。”
贾璘只得这样说道。 尤三姐与柳湘莲夫妇情深,但又何尝不是姐妹情重?也知道王熙凤不好惹,尤三姐只好无奈地骂道:“若那妇人无礼,我就提剑,” 贾琏当即吓得眨巴眼,贾璘连忙劝道:“绝不可如此。好在琏二哥也会仔细,三姐暂且放心,只多关注二姐消息即可。”
“坚决不进府就是了。”
贾琏长呼口气之后说道,再看向尤二姐,“只是苦了二姐。”
“也只好稍有忍耐,这也是上天考验你们是否彼此爱护。”
贾璘顺势说道。 几人就此说定,柳湘莲与贾琏也知道贾璘事务繁忙,也就起身告辞。贾璘再想起来说道:“我们南下,三姐就搬去旁边的林府暂住。我也安排了芸哥儿、蔷哥儿,一切都能照顾。”
尤三姐连忙道谢,几人随即离去。贾璘送他们出了府门,正要走回住处,却见一人猛地扑来。 “好香。”
他不禁赞道,阿茹娜在他怀里再也不动,只是仰头笑道:“是从妙玉姐姐那里拿来的。”
说着,她拍了拍腰间的香囊。 拥着她走回水云间,贾璘再又听到袭人来报:“统制大人,哦不,是九省都检点王大人的两位公子到了。”
贾璘拓地千里的事情尘埃落定,获得了朝廷与皇帝的认可而获封。这也就是明确了参与拓地的一众兵将们的战功,各人自有不同的封赏。 作为绝对统帅的王子腾,自然也是再升了爵位为三等侯,再升了官职为九省都检点。爵位自不必说,所谓九省都检点,极为皇帝最受倚重的尊荣武将职位。这样的官职再若升职,恐怕就只有“宰相”了。 贾璘知道王子腾升职,却不知道此时造访的他的两位公子是谁?王瀚肯定是其中一位,但王柏还是留在王子腾的身边。那么另外一名公子,不是王瀚的庶出兄弟,就只有是可爱娇嗔的王泌照旧假扮的了。 带着这样的猜测,贾璘迈步走入正堂的时候,果然开心地验证了自己再次获得了胜利。 王瀚连忙起身施礼,旁边穿着一身儒士袍服的王泌,也大气地拱手说道:“小弟给将军请安。”
贾璘略微打量了她,只觉得好笑:虽然尽力伪装,前襟却仍是微凸,仍是做事不仔细! 回礼请坐,贾璘再问及王子腾的身体康健与安好,王瀚回应道:“家父来信中,都说安好,也命在下代为问候将军。”
贾璘连忙拱手答谢,再客气地询问了王夫人安好等话。两人说得客套却没什么意义,旁边的王泌眉头蹙紧,忍不住说道:“小弟前来,实在是要质问将军几句的。”
她虽然以男子身份在说话,但声调显然是女孩。 门口候着的袭人、可人知道有异,连忙退到正堂门外。王瀚想要说什么,看了看神色恼怒的小妹,也只得作罢。 说来也是遗传学及教育学的趣事使然。王子腾本人喜好武功,但他的儿子王瀚、王柏却很儒雅。倒也好,他的这个女儿王泌,颇有几分乃父的风度。 应该是事先商量好了的,王瀚见到妹妹开口质问,也不好意思在场聆听,只得说着要去茅厕,由一名仆役引领走开。 堂内安静下来,贾璘只是微笑着看着王泌。 “璘哥哥你做事好过分!我父亲颜面何在?!”
王泌说罢,气得当即落泪。 贾璘自然清楚,这是她借口王子腾指婚给贾璘而羞恼寻衅而来。 果然,王泌气愤地使劲用袖子擦了眼泪,再噘着嘴说道:“都听说了,我还有什么颜面?!”
“你又听说了什么?只小声些说来。”
贾璘低声劝慰道。 “哼”了一声,王泌再蹙眉说道:“满长安的人都知道了,圣上亲口对你提及‘王氏女’的亲事,你是如何回应的?”
“我是如何回应的?”
贾璘一边反问,一边伸手示意她低声。 “你,你说定要娶林氏女!还说,还说了句什么诗!”
王泌说罢,再又委屈地哭了。 “既然如此,你定也知道她早就心属于我了?此事圣上尚且不怪罪,小妹何故登门问罪?”
贾璘低声解释道。 “你,你,你实在无礼!家父说了,圣上也说了的。你竟敢,”王泌一边说着,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着。 贾璘只得离座,凑近她低声安慰道:“小妹是何等样人?璘又是何等样人?你何必为我恼怒呢。你这样一闹,我真觉方寸纷乱。”
“就闹!是你无礼,家父说了,圣上也说了的。”
她还是只得以这句话回应。嘴上心里都不满,但她却立刻惊讶、惊喜了。 贾璘抚着她的肩头,轻声说道:“小妹可爱至极,璘并不敢惹恼你。”
王泌仰头看着他,嘴里慌乱地说道:“你,你其实挺好的。不过,也的确惹恼我了。”
贾璘握住她的两臂,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从椅中站了起来。左手揽住她的纤腰,右手抚着她的后背,贾璘轻声说道:“泌儿不闹。”
她顿觉脑袋里轰然作响,眼神迷离着不能对焦。红着脸,她喃喃地说道:“璘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