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员之后,南羽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位将领和校尉登上了北城楼,看着城外远方。“这几个月以来,大家都辛苦了。”
站在最前方的南羽突然开口说道。众人没有回答,只是脸上都有疲惫之色、悲痛之色,但更多的是坚毅与决绝。南羽目无波澜的注视着城外平静的说道:“我不知道还能守多久,但我会一直守在这座城楼上。如果某一天城门被破,那么请各位将军能统领好剩下的士兵;如果所有城门都守不住了、不能及时联系时,就请大家率领自己属下士兵各自为战,竭尽全力消耗掉敌人的有生力量。”
即便北横城被破,也要尽可能多地消耗掉他们的兵马,让踏进京州的敌军尽可能地少,更要让这里变成他们噩梦般地存在。“是,将军。”
众将领应道。“城中的火油和酒已经搬到了城门处,各大街两侧的房屋中也都放着火油和酒,我们早都有心理准备、也做好准备了。”
南羽右边一位穿着赤甲的年轻将领说着。南羽转过头看着他:“陈大哥,有你在我便放心了许多。我相信你,也多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指点与帮助。”
随后又转过身,看了为数不多的几位将领,对着他们郑重行了一礼道:“这段时间以来,多谢诸位的支持与帮助,南羽在此感激不尽。”
众将领没有说话,只是将右手握拳抬至左胸,躬身还礼。这是东漓国军礼,表达着尊敬与服从。那个被南羽唤作陈大哥的年轻将领,是南帅的九个义子之一,也是南羽的二姐夫——三叔长女南云汐的丈夫,叫做陈致远。南帅的九个义子都是赤焰军后人,其父都曾随南帅征战四方而战死沙场。在父亲战死后,他们被南帅养大,后来也都从了军,如今大部分已在这场战争中战死。之后大家又说了一会儿与战事有关的事和安排后,众将领逐渐散去,最后只留下了南家兄妹二人。“三哥,我想爹爹、二叔、四叔、大哥、二哥、四哥、五弟了。”
南羽目光空洞地看着远方轻声对身边的南亦枫说着。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坚强的人才会卸下伪装,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面带悲色、眼带痛色,脸上却无泪留下。在残酷的战争面前,任何眼泪、软弱都无济于事,而她的眼泪早在亲人战死时就流尽了。她独自为父兄、叔伯们收捡尸骸遗骨,亲自为他们刻写灵牌、将他们入棺,从刚开始悲痛欲绝到现在逐渐麻木,她已经流不出任何眼泪了。“我也想他们了。”
南亦枫上前一步与南羽并肩而立,转头看向她,随即又露出一丝微笑轻轻说道:“也许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吧!”
他脸色苍白无血色,说话时气息不足,左臂处更是空荡荡的,他才从重伤昏迷中醒来不久。“是啊!或许很快就能见到了,又可以跟着几位哥哥玩耍打闹、听见父亲的教训、几位叔叔为维护我们和父亲顶嘴的声音了。”
南羽说着说着便笑了,她的脑海中皆是亲人那清晰的音容相貌。二人嘴角含着笑没有再说其余的话,只静静的站在城楼上吹着风、晒着太阳、眺望远方,也许他们不知道还需要说什么,也许是什么都不用说,只是静静的享受着这片刻亲情的温暖。因为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也没有人愿去打扰这对兄妹。过了许久,南羽拿出一个埙,矗立在城楼上静静的吹着。声音从城楼传来,听着有些哀伤,却又让人觉得心境安宁——是安魂曲。自从来了战场后,只要南羽有时间,将士们都可以在城墙上、在将士的埋骨之地或者在打扫完的战场上听到这样的曲子。她是慰藉战死的将士,也是在安慰自己的心灵。烽火狼烟起将士赴疆场忠君报国志留我赤诚心壮士沙场死征战几人回去时少年人归时英雄魂护我家国护我家国无人忧君从远方来我从血海归踏着骨与血迎着太阳升将士忠魂烈共染旌旗赤赤焰人 赤焰魂不惧生 不畏死百战沙场志坚韧沙场百战过战士死中生骨骸遍地留血染满山河不计生与死不负忠诚心赤焰刀 赤焰魂敌寇数十万未能憾横城教尔肝胆裂无愧天与地赤焰人 赤焰魂不惧神与鬼血战沙场不退怯立身天与地这首不知名的曲子不知何时开始在城中流传开来,大家只知道是那位女将军最先在城楼上轻轻吟唱,后来不知是谁流传了出来。慢慢的,全城的人都会唱了。因为这首曲子没有名字,又是赤焰军将领所做,所以大家就给这个曲子取了个名字——赤焰歌。或许是这首曲子的激励,又或许是大家都知道北横城的生死存亡之战将要到来,所以整个城中士气高昂,甚至可以说是大家都已视死如归了,反而没有了之前的压抑与紧张感,大家反而更加轻松,也许也是珍惜、享受这仅存的时光!北横城外,远方天际如墨一般漆黑大军慢慢向北横城压过来,缓慢、整齐,尘土飞扬。北横城上,东漓将士们严阵以待,看着慢慢向北横城压过来的大军,所有将士脸上都没有惊慌、恐惧,只有沉默、坚毅、决绝。不一会儿,大军已到城下,双方将士相互对峙着,仿佛要用眼神杀死对方。“赤焰军、赤焰人、赤焰魂,十万大军鏖战北横城,生也好、亡也罢,是非功过后人评。”
南羽看着城下大军开口说着,随后大喊:“守住北横城,赤焰军,死战!东漓,死战!”
“死战、死战、死战。”
城中将士齐声喊道。此时的北横城中,只剩下不到五万将士。十八万东漓大军对阵对方联合大军数十万,且在北行关外鏖战半年,已经很不容易了,无论是敌我双方,消耗都很大。因此,今日这战...也许就是最后一场,双方都用了全部力量。号角鼓声大作,旌旗在风中猎猎招展,空中箭矢狂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划破天空,只见不断有士兵中箭倒地,嘶喊惨叫声此起披伏。城下,不断有将士跨过倒地士兵的尸体向城门压近。城楼上,不断有士兵中箭倒地,也不断有士兵将死去的士兵搬到一旁,也有士兵不断补位。城下,攻城士兵已搭建好了云梯开始登城,城上守军不断放着滚木礌石。城楼下,城门被攻城军撞得哐哐直响;城楼上,攻城士兵刚登上城墙,即刻被数名将士蜂拥持刀迎上,寡难敌众,摔下城楼。战争在持续,无论是城楼上还是城楼下,俱是死尸伏地、血流满地,却已无人清理了,浓浓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报,将军,北城门处快撑不住了。”
一个满身血迹的士兵跑上城楼在南羽旁边说道。此时的城楼上已经有许多攻城士兵登上城墙,与守城士兵在城楼上混战。“熊将军、韩将军,城楼上就交给你们了。”
南羽手握赤焰刀将围攻她的敌兵砍倒后对不远处正在奋力杀敌的两位将领大声说道。熊将军,叫熊宗棠,是南熠九个义子之一,兵器善用陌刀,一柄陌刀挥得威风赫赫。韩将军,名韩风,作战勇猛是赤焰军青年将领中很优秀的存在,手持一杆长槊,横扫四方。“将军放心。”
两位将军一边杀敌一边喊道。南羽转身跑下城楼来到城门处,一脚踢飞一个敌军后又顺势跃起举刀砍倒几个敌兵,此时城门已被破,不断有攻城敌军涌进来与守城士兵混杀在一起。城门口,一位手持银枪、一位手握大刀的将领正带领士兵阻截进入城门的敌兵。南羽看了一眼便双手握着赤焰刀边杀边向那两名将领冲过去。“陈将军、左将军,你们还好吗?”
南羽一刀将陈致远身后的一名敌军将领砍了后问道。“无碍。”
陈致远一枪将敌军脖子刺穿看了她一眼回道。很快三人会合,相互配合攻伐,竟带领着守城士兵将入城敌军击退出城门,让他们一时之间竟未能再进城一步。战争依然在继续,长枪与大刀铿锵争鸣,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沉闷的喊杀声和短促的嘶吼声直使山河颤抖。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进城,渐渐的,进入城门的士兵越来越多,守城的士兵倒下的也越来越多。疯狂的杀戮使得两军将士越加愤怒,战争也越来越惨烈。南羽与几位将军不知杀了多少人、砍了多少敌军将领,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刀、受了多少伤,但他们就像毫无痛感一般,只知道杀敌、杀敌,还是杀敌,身边都是躺下的士兵尸体。城中无论士兵与百姓、无论老少,或手握刀剑、或手握砍刀,全在奋力杀敌。带血的刀剑、狰狞的面孔,低沉的嘶吼,弥漫的烟尘,整个城池都被这种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此时的北横城南城门,守城将领看见远方一支骑兵快速向北横城移来,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因为太远看不清是敌军还是援军。此次东漓国三面被围,国内早已没有多余的援军,这也是为什么赤焰军在北行关外鏖战数月,直到今日都没有援军来支援。所以此时看到远方来的骑兵,不知其为敌友,城楼上的将士们脸色全都异常难看。因为他们怕敌军已经从其他地方攻破东漓,四面夹击北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