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洪承畴又来了。 他进门一摘帽子，露出了小平头。 李自成无语道：“老洪，用不着走这个形式。”
别说皇家禁卫军，就连大统领的四支亲卫队共四百三十六人中仍然有三分之一人蓄发。虽然短发在各种意义上有好处，但李自成并不看重这个，不会强迫任何人剃成短毛。甚至在预计中要铸造的大顺银币上面的大统领头像都是蓄发样式。 洪承畴淡淡一笑，“我在功德林时听说过一句话，觉得非常有道理。说‘一个人上了船，又不肯抓紧船帮，那他迟早会掉下水淹死。’” “……” 李自成略微回想这几年的时光，确实有很多人“淹死”了。如今大顺治下首屈一指的富豪王重新、贾富贵当初都差点淹死。墙头草不是那么好做的。 “老洪，过来坐。咱们再聊一聊这个辽东巡抚的事情……” …… 六月二十一日，顺军启程北伐。 行军二十里后已越过群山，再转西北走了五十多里穿过毕望山才停下扎营。一路没见到鞑子也没见到老乡，荒芜的土地草长莺飞。倒是捕获到三只落单的羊，当天就下锅了。 这边往西二十里是北信口，再过海五里地就是长兴岛。 那年袁崇焕就在北信口略微休息后南下百多里到双岛砍了毛文龙。 长兴岛条件相当好，曾经粮食产量占到复州卫的七成，如今早已废弃。因为离岸太近怕鞑子登岛，现在上面就驻扎了十来个东江兵，聊胜于无。 李自成觉得拿下盖州后很可能守不住，到时辽东巡抚洪承畴或许会驻在长兴岛。再说吧！ 第二天大队继续北上。 前锋黄蜚走了十几里，盘古堡鞑子望风而逃。他们提前预备了船只，渡过复州河后在岸边不停挑衅。老黄无可奈何。 李自成赶到时，对岸已经聚集了三百多个鞑兵。 河宽三十丈，明军和鞑子互相对骂，间或射几支冷箭，双方玩的不亦乐乎。 李自成看不过去了，这哪像打仗的样子？成何体统？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实力了！ 胡逸带着小队在岸边一字排开，刚端起线膛枪，对面爆发出哄堂大笑。 “曹尼玛的！来，往这儿射！”
“孙子！别拿烧火棍丢人现眼！”
几个鞑兵脱头盔脱甲胄，气焰十分嚣张。 一群无知小儿！ “啪啪啪啪啪啪……” 枪声响起，七八十个鞑子应声落马。 “窝巢！”
幸存的鞑子一时被惊呆了，傻愣愣的待在原地不动弹。鸟枪能打这么远这么准？ 大统领的亲兵队再次装弹、端枪，鞑子们这才反应过来，呐喊一声四散奔逃。 “啪啪啪啪啪啪……” 枪声响起，又落马十几个鞑子。 烟雾散去，明军突然爆发出震天喝彩声，太他娘的解气了！ 黄蜚和张鹏翼佩服的五体投地，原来杀鞑子如此简单。利器在手，何愁两年平辽！ 这边顺军工兵营开始抢建木桥，不死心的鞑子们返回来拖尸体外加骚扰，被线膛枪撂倒十几个后才彻底跑远了。 晌午时分，木桥刚建好，黄蜚迫不及待的冲了过去。 一百颗鞑子首级绝对是能震动朝廷的大捷，皇上都要下旨表彰。 军前赞画周文郁不解，问为什么把功劳拱手让给黄蜚？对方隶属辽军又不是东江镇麾下。哪怕是东江同僚也没白送功劳的道理。 张道濬回道：“战报会撒谎，但战线不会。等我军攻克盖州，进抵辽阳城下，即便一颗鞑子首级都没有，谁敢抹杀我部功劳？”
周文郁听完感慨不已，顺便给老张讲了两个小故事。 萨尔浒大战时，西路军刘铤所部与建奴交战，起初“胡兵几不能挡。”
当时明军若乘机穷追猛打或可大胜，但他们接下来却“争割首级，无意力战”，“故以致败覆”。可惜！ 己巳之变中，刘兴祚在青山营冒儿头斩获不少鞑子首级，按照惯例，应该交由上司查验登记。 崇祯三年正月初三，刘兴祚“押解金人首级赴永平报验”，结果在两灰口一带“陡遇贼数千骑”，老刘阵亡。 “太不值了！”
周文郁叹息。 …… 吃完饭，顺军大队过桥。 一路再无鞑子踪影。 北行十里就是复州城，墙倒屋塌的空城已被前锋黄蜚占领。 考虑到后续粮草转运，李自成让老黄驻守在复州。到时从旅顺出发的船队可以直接开进复州河登岸，这后勤供应可比走陆路方便多了。 黄蜚有些不情愿，他想继续当前锋，提议让张鹏翼留下。 李自成说你已经有功劳在身，过得去了，不好全部霸占呀。等监军道臣黄孙茂带援兵赶来后你交接了防务再来找我。另外，东面的得利赢城还有不少鞑子，千万小心，要时刻查探周边态势，为我守好后路仍然是大功一件。 话说到这份上黄蜚也就不好再坚持了，他表示会督促叔叔黄总兵尽快起用粮草。这所谓粮草也是顺军自掏腰包采购来的。黄龙自己都吃不饱，哪还有富裕供应顺军。至于朝廷给旅顺总兵划拨的粮饷，等到猴年马月去吧。 李自成没有在复州城多停留，稍事修整就继续北上。 行五十里到达永宁监城。 明初辽地养马四十万匹，后面一代不如一代，到嘉靖年就剩下六七万了。 永宁监城是辽东苑马寺驻地，这边曾经养马三万多匹，也是坚持到最后的马场。万历年后永宁监四苑逐步衰败，现在已经变成了鞑子的牧场。 吃饭时，洪承畴提醒大统领，说鞑子一路后退，怕是诱我深入的计策。 张道濬和周文郁也说，这里距盖州城仅一百五十里了，是不是等等后队再前进。 如果说鞑子得知明军在登州集结有意渡海北上，起初只是加强防范，当小黑山下一战过后，对方必然清楚这支明军非同小可。也许人家此时已在盖州集结了重兵。 再者沿海一马平川，可东面群山环绕，又不可能守住全部路口，鞑子哪天从山里钻出来包抄后路都不晓得。又不能指望明军看守，他们靠不住，自己还要多操心。但是以顺军这点兵力，根本没法兼顾。 众人围绕着地图七嘴八舌献计献策。 李自成觉得不用太担心，顺军有海路优势，不管是运送辎重还是见机不秒坐船撤退，基本立于不败之地。就算黄总兵靠不住咱还有南京船队，所以放心的前进。 j这里到盖州还要过两条河，鞑子大概率会把主战场设在盖州城外，而不会轻易带大队过河南下找明军决战。至于派出小队从山里绕出来骚扰后方是一定的，明军守不住后路就去死吧，跟顺军关系不大。 李自成又派人往复州城给黄蜚传话，如果顺军船队和旅顺船队在那边靠岸，让他们继续北上到盖州，占据大清河口的连云岛。 隔天顺军再次启程，北上六十里到达熊岳河边。 这次对岸聚集了三四百鞑骑，看到明军出现，呼啦一下鸟兽散开。 果然吃一堑长一智。 胡逸再次于岸边排开队形，鞑子们疑惑不解，你踏马的有本事隔着三百步把我撂倒？你端的是鸟枪不是鸟炮！ “啪啪啪啪啪啪……” 枪响人倒，鞑子落马四五十人，余者落荒逃窜。 木桥架好，张鹏翼美滋滋的过河收人头。 周文郁看得眼红耳热，请求带三百家丁前出攻下熊岳堡。 李自成大手一挥，“去吧！”
结果熊岳堡已经人去堡空。 周文郁不甘心，带着家丁在周边搜寻鞑子，一无所获。 第二天留下张鹏翼原地驻扎，顺军继续前行。 一路畅通无阻，当天后半晌抵达清河边，盖州城隔河相望。 来都来了，怎么也要先送个见面礼。 炮营在河边摆开三十六门野战炮。 洪承畴赶紧提醒大统领，这种大杀器不能再提前暴露了，轰几下城墙没啥用处。 李自成从善如流，没开炮。 洪承畴又叨叨说火枪队暴露太早，不然绝对能给鞑子带来超大杀伤，说不准都能一战定胜负。 李自成勇敢承认失误，前头光顾着爽了没想那么多。 …… 盖州城周围五里八十八步，墙高一丈五尺，池深一丈五尺、阔一丈八尺。 杜度没打算凭城坚守，而是想全歼河对面的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