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接待了这些有名气的文人墨客，通常是不会有外人在船上。

这位不速之客却是一身青衣小帽，俨然也是读书人的模样，倒是身材娇小，皮肤光洁。

躲在船舱之外听里面的动静，旁人看到也不出声，绕开继续行进。

钱谦益一群老流氓，却也有品，都不是急色之人，这一场称之为雅场，只说风雅不谈风俗，的确各个都是满腹诗书。

诗词歌赋畅谈无界，引经据典，着实有些水平。

“纵观古今，盛世者乃看文坛，汉初国力衰败，文章凋敝，至武帝伐匈奴，才有司马相如一曲长门唱悲秋，初唐亦如此，贞观有治滕王横空，更有李青莲诗证开元，我等做出足可流传千古之名篇时便是大明中兴之时。”

钱谦益话音方落，便有一人道：“钱大人此言甚是，凡文坛兴盛时期，皆为盛世，诸位皆当世文坛魁首，任重而道远矣！”

这个场合说白了就是一群人相互吹捧寻找存在感。

可是这些话却十分的受用，毕竟文化人总是能将本末倒置的事情说的合情合理，让许多单纯的孩子上当受骗。

在场的那些陪侍少女虽然听不太懂，却也听出他们在说什么，想着原来天下兴盛都系在这些人的身上，顿时眼中仰慕不言而喻。

船厂之外的那小厮也不断地点着头，踮起脚尖，看向船内尤其是对首座上的钱谦益多看了几眼。

就在众多大儒高谈阔论之际，船主敲门而入。

这船主其实就是老鸨，约莫四十岁的年纪，尚有三分风韵，眉目之间看得出年轻时也是风华无限之人。

“扰了几位先生的雅兴，只是岸边许多学子听闻此间有高士论道，托人询问是否许其登船？”

钱谦益并未开口，只是拿起身前的酒杯呷了一口。

这种场合有些人自然要端着，侯恂温和的一笑道：“既然盛情难却，便一同上船便是。”

平日里，也出现过类似的事情，这些人自诩为当世文坛魁首，也喜欢享受学子们仰望的眼神。

船只登岸，许多书生学子纷纷登上了画舫，只是想要登船却不是说上就能上的，这要花费许多银子才能上船。

原本船舱外的那名小厮急忙拽下小帽，露出里面的方巾混迹在学子当中。

众人上船纷纷对在座的行礼，钱谦益则是微笑回应。

看着今天的人数比之前要多，这些大人物也是非常的满意。

船主之所以敢于提出这事情，就是因为登船费用大部分都是要给到钱谦益等人的。

这是一场三赢的交易，老鸨通过这事情能够收回一些损失，钱谦益等人则是能够赚取钱财。

而书生学子们也有了谈资和未来进身的方便。

老鸨子看到青衣小厮也混迹在学子当中，不落痕迹的瞪了一眼，对方只当空气视而不见。

接下去的活动就是答疑解惑畅谈人生理想的过程，许多学子都参加了南明的科举，从而获得了功名。

可是朝廷的委任却始终没有消息，每日在这金陵城中等待，着实是煎熬无比。

“钱大人，诸位大人，在下山东临沂王凯，因不满北方军阀胡作非为南下科举，有幸中得二甲八十三名。”

他先是将立场表明，又通过科举名次想要得到重视并且压制其他学子一头。

果然，听到是二甲进士，不少学子都投去羡慕的眼神，也有几个微微一笑，明显是名次更好的人。

“嗯！不错的名次，国虽破，日月山河依在，正是要诸位莘莘学子为国效力之时。”

要知道，钱谦益可是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的探花，不光诗书文采出众，更是有着一副好相貌，按照现在话说就是‘真特么的帅！’。

年纪虽然还不到五十，却给人一种仙风道骨之感，三缕长髯配上消瘦的身形，更是惹人亲近。

得到了这位钱大家的勉励，那王凯急忙起身还礼，后者只是再次点头。

“学生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当今天下，北方以成虎狼之国，我等爱国人士当如何收拾旧山河？我等读书人又能做些什么？”

说真的，这个王凯的话还是有点东西的，很多人现在都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江南繁花似锦，享受一天是一天。

钱谦益听罢微微一笑，看向了侯恂，因为这个话题他们很早就聊过，因为不属于学问范畴，他也不愿意自己去说。

后者会意一笑道：“凡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今之天下，可以类比汉末、南北朝及两宋，然三国之时，江南尚未发展，无法类比暂且不说。”

因为江东鼠辈的名声实在不好，于是他才如此说来。

“正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南朝有南朝的风流，杨柳岸晓风残月，南宋有南宋的韵味，但凡读过史书都应明白，此两个时期，北方王朝不断更替，远不如南方稳定，诸位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随着侯恂的反问，诸多学子都陷入了沉思，不是他们无法直接回答而是因为他们都想一鸣惊人在这几位大人物心里留下好印象。

半晌后，还是那青衣小厮开口道：“定是这几个时期，北方穷兵黩武，皆为武夫掌权，今强则反，今弱则亡，而南方诗书礼仪盛行，仁义道德传世，才会如此！”

对于这个小厮的回答，钱谦益和侯恂等人都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是他们想要听到的答案。

其他学子也纷纷点着头，不过眼神中均是嫉妒和羡慕。

就听侯恂继续道：“北方刘逸虎狼之辈，窃取半壁江山，诸多宵小之辈曲意奉承，由其任性而为，要说其本事倒是有一些，只是这人野心甚大，以半壁江山就想开疆拓土，开辟远洋异国，跋涉万里征北海，穷兵黩武覆灭只在朝夕之间。”

众多学子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

借着就是钱谦益进行了总结发言。

“诸位！且不可因眼前须臾之难便自我看衰，千年圣学乃是我泱泱华夏之魂，只要做好学问，光大圣学，教化百姓，假以时日，待北方复乱，重整山河只在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