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时,越永渡看见了被放在床边桌子上的一封信,信的底下压着一副手谕。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图灵”在越永渡睡觉时放在这里的。 “哈,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道歉方式……”越永渡从床上坐起来,皱着眉打开信看了一眼,又关上。“图灵”在信里写的大多是一些很早以前就提到过的事,倒不像是一个仿生人,是一个爱唠嗑的老婆婆,只有在信的结尾才加了一句“小心多托雷”。 虽然嘴上说着嫌弃,但是越永渡还是将这封唠家常的信仔细地揣进怀里放好,他又拿起桌上那封手谕,粗略扫了一眼,与真正的大贤者手谕没什么两样。 越永渡听见被子掀开时细小的声音,转过头去一看,兰巴利已经醒了:“哟,小萝卜头,醒了吗?睡得怎么样?”
兰巴利“噗叽噗叽”地走到越永渡身边,好奇地去看越永渡手上那副伪造的大贤者手谕,越永渡配合地将手谕举到它面前,问它你看得懂吗。 “看不懂,像是有许多小虫子在爬。”
兰巴利很努力地去看手谕上的字,但是白底上黑色的墨迹实在太像一条条扭曲蠕动的虫子了,所以它只看了一眼就不再去看了,脑袋晕晕的,像被蕈兽抓起来抛上抛下一样。 “这就是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学数学物理和化学的感受。”
越永渡听见兰巴利的形容,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时候偏科,看到那些公式和符号就脑袋疼,翻开书就想睡觉;后来是女孩拿着成绩单越看越不对劲,揪着归终的袖子还拉上了不长现在这样的“图灵”,两人一台机器轮流着给他补习这些落下的课程。 “现在想想,那时候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是几个人一起生活,真的很快乐。”
越永渡摸了摸兰巴利头顶的叶片,感慨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开心的感受一去不复返了呢?归终被带走的那一天?女孩被带走的那一天?还是自己死去的那一刻? “那菈越人歌快乐,兰巴利也就快乐。”
越永渡的抚摸很轻柔,落在兰巴利的叶片上还比不上一阵风的重量,所以兰巴利没有排斥越永渡的抚摸。 “嗯,小萝卜头也要一直这么快乐。”
越永渡收回手,将那副手谕折好放进怀里,与“图灵”写的信一起染上身体的温度,“要出门了哦,你是想自己走还是我抱你?”
要打开房门出去就意味着会见到许许多多的那菈,高的矮的大的小的,这对于怕那菈的兰巴利来说无异于直面无留陀,所以它“噗叽噗叽”地走到越永渡伸到它面前摊开的手上,用行动表明了它的选择。 “走了,去上面的净善宫见见你们这些小萝卜头的大萝卜头妈妈。”
越永渡昨晚上凭借模糊的记忆用外衣的布料做了一个便捷的口袋,在前文明时期,这种一边有洞的口袋是专门用于装家里养的小宠物的。现在他把兰巴利装进去,既让它不被一些坏人看到打起主意,又能让它透气顺便看看外面的世界,一举两得。 走出旅馆,越永渡看着绿油油的须弥城,深呼吸了一口气。得益于越永渡良好的作息规律,现在正是清晨,城里除了商贩,行人并不算多。他昨天就已经记下了螺旋阶梯的位置,所以就算不问人也知道该往哪儿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会有人误打误撞走到净善宫来,越永渡在继续往上走的时候,与他擦肩而过的教令院学者都没有对他投来疑惑的目光。越永渡注意到这些教令院学者的耳朵上都带着绿色的虚空终端,也可能是因为沉迷网络上的内容所以没有注意到他吧。 没有惊也没有险地来到净善宫门口时,越永渡毫无意外地看见了守在净善宫门口的三十人团的雇佣兵。唯一让他有点疑惑的是,就连这两个雇佣兵,看见他接近净善宫的时候脸上也没有流露出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惊讶或者其他什么情绪,仿佛他们知道他会来这里一样。 “你好,请出示一下大贤者大人的手谕。”
一位雇佣兵上前一步,不让越永渡再继续前进了,有礼貌地要求越永渡出示手谕。越永渡便从怀里掏出那份伪造的大贤者手谕,雇佣兵只是打开快速扫了一眼便还给越永渡,为他让路。 越永渡甚至有一种错觉,索要手谕只是象征性地走个过场罢了,就算他没有手谕,这两个雇佣兵也会让他进净善宫的。 “这里就是草之王的家吗?好奇怪,有大大铁块的味道。”
走进净善宫里后,兰巴利的声音就从口袋的洞里传了出来,越永渡赶紧把它从口袋里抱了出来,反正门都已经关上了,现在净善宫里除了草神就只有自己和小萝卜头了,也不怕会被谁看见小萝卜头。 兰巴利“噗叽噗叽”地顺着路往前走,它感知到了小吉祥草王的气息。越永渡跟在它身后,一边走一边往四周打量着这座宫殿。说是宫殿其实都有点太高看它了,除了脚下这条路和前面那个巨大的同心圆球,这里就没有其他什么建筑主体了,更符合越永渡对于“牢笼”这个东西的印象。 一直走到那个巨大绿色圆球前,越永渡才看见圆球的正中央关着一个小女孩,绿白渐变的头发和浅绿色的小裙子,看起来和蒙德那个精灵差不多。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形生物了,所以越永渡眼前这个闭着眼沉睡的小女孩,只能是须弥现在的草神,小吉祥草王。 “是草王!”
虽然兰巴利从来没有见过小吉祥草王,但是它在见到“牢笼”中这个女孩的第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它的神明,是须弥的神明,是千树之王的继位者,“兰巴利见到草王了,回去桓那兰那,兰巴利要把这个故事告诉给好多好多兰那罗!”
“唔……?”
小吉祥草王似乎听见了兰巴利的声音,她的睫毛轻颤,随后缓缓睁开了眼。小吉祥草王循着刚才在睡梦中听见的声音,看见了兰巴利——她认识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它是兰那罗,是“太阳”还在时留下的属于须弥雨林的小精灵。 “你是来找我的吗?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小吉祥草王本来想抱抱这个小家伙,但是她现在连从这个牢笼中走出去的力量都没有,所以只能这样隔着厚屏障轻声地询问着小家伙。小吉祥草王的声音虽然听上去也很稚嫩,但是却莫名像一位母亲一般温柔慈祥,或许她真的是兰那罗们的母亲也说不一定。 “是那菈越人歌带兰巴利来这里的,那菈越人歌要和兰巴利一起救草王。”
兰巴利伸出手碰了碰圆球,凉凉的,硬硬的,像暴葬里亮闪闪的那些不能吃的小圆饼一样。 小吉祥草王闻言一愣,听见兰巴利的话后她才意识到原来这座净善宫里还有第三个人。于是她慢慢抬起头,看见了站在兰巴利身后的那个人——一个男人,璃月打扮,长发束成一个高马尾,脸很好看,但是那双蓝紫渐变堪比宝石一样的眼睛更好看。他是兰巴利口中的“那菈越人歌”,是为救她而来的人。 “……我好像等了你很久。”
小吉祥草王凝视着这个让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她能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已经等了他太久太久了呢? “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越人歌,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小吉祥草王的声音太小,又隔着屏障,越永渡没有像兰巴利那样能够无障碍听清所有种族话语的能力,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不知道小吉祥草王在说什么,只看见她的嘴唇开开合合。 “救我……出去?”
小吉祥草王似乎很不解。这回越永渡听清了她在说什么,于是耐心地为她解答,“对,我是来救你出去的,教令院他们已经在和愚人众联手了,教令院的目的我不清楚是什么,但是愚人众就是冲着七国的执政来的,换句话说,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如果是其他人来对小吉祥草王说救她出去这种话,她是不会相信的;但是兰那罗的反应不会骗人,而且小吉祥草王不知为何,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她不应该去怀疑这个男人的真心,所以她选择相信一回这个男人说的话。 “谢谢你……”小吉祥草王对越永渡道谢,就在越永渡以为她会走出这个牢笼的时候,又听见她说,“很抱歉,我还是不想离开这里。我知道,你说的话是真的,但是作为一个国家的神明,最基本的就是要相信自己的子民,对吧?”
“为什么你被教令院关在这个像牢笼一般的净善宫里,你还要说‘相信他们’这种话?已经五百年了,须弥城里除了少数一些人,有谁会想起小吉祥草王是须弥的神明吗?他们想的,都是前代草神,这就是你相信他们的原因吗?”
越永渡现在就想手里有什么东西能把这个屏障打碎,然后把小吉祥草王从这里带走,就算神明再爱人,也该有个度啊。 “太阳太耀眼了,她为须弥做的事比我多太多了,所以须弥的大家怀念前任大慈树王是应该的。现在太阳死了,而我只是月亮,月亮是比不上太阳的,我还有很多很多要向太阳学习的,就让我留在这里也好。”
小吉祥草王又闭上眼,蜷缩在圆球里,就像一个寻求母亲温暖怀抱的胎儿一样。 “就算是这么说,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越永渡皱起眉,不赞同小吉祥草王的想法,“有个叫迪娜泽黛的孩子,她很爱你,她希望你能看见花神诞祭上她和另一个叫妮露的孩子为你准备的花神之舞,难道你不愿意走出这座净善宫,去看看她吗?”
“况且,如果教令院,我是说如果,他们真的复活了大慈树王,那你怎么办?爱着你信仰你的那些孩子怎么办?”
不管小吉祥草王是不是大慈树王,“大慈树王”一旦复活,须弥就不会再存在一位叫“小吉祥草王”的草神。到那时,迪娜泽黛该多伤心? “如果太阳能够回来,那么我这个月亮,也该退于太阳耀眼的光辉之后……”小吉祥草王的睫毛又在颤动,但是这次她没有睁开眼,“你回去后见到迪娜泽黛,替我对她说一句话吧,就说,能看到她开心起来,能帮到她,是我作为神明的荣幸。”
“草王……”兰巴利听出来小吉祥草王不愿意离开这里,有些着急,围着圆球走来走去,还时不时求助般看向越永渡。这个地方太小了,比不上桓那兰那,也没有桓那兰那漂亮,兰巴利不想草王待在这里,兰巴利想让草王和它和那菈越人歌一起回桓那兰那参加无忧节。 “哪怕这次我不能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我还会来第二次、第三次……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越永渡弯下腰抱起兰巴利,看样子他是不能说动小吉祥草王了,她对教令院的信任一时半会儿也是无法动摇的。 ——你应该好好长大,睁开眼睛,去看飞鸟,去看游鱼,去看日月星辰,去看花石鸟木;你应该学会什么是开心,什么是悲伤,学会什么是爱,学会一切的情感。到那时,我也就能对你放心了,你是我最牵挂不下的那个孩子。 小吉祥草王记得是有谁这么对自己说,不明归处的话语与越永渡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她悄悄睁开眼,这座偌大的牢笼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明明只差一点,她就能想起来了…… 越永渡抱着兰巴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净善宫,他还是觉得很生气,他决定找个机会偷偷潜进教令院把大贤者给揍一顿……算了,还是回了璃月揍奥罗巴斯吧,在别人的地盘揍别人的子民总归是不好的。 谁能想到,越永渡前脚刚踏出净善宫的大门,后脚他就看见多托雷带着一众三十人团的雇佣兵围在他面前。 “真不巧,我们又见面了。”
多托雷很满意越永渡惊讶与愤怒与不解混杂的神情,这让他感到愉悦,“伪造大贤者手谕,刺杀小吉祥草王……让我想想,这得是死罪了吧?不过我这个人善良,不忍心见血,所以我就让大贤者将你这个犯人交与我来处理……” 话音刚落,越永渡就看见三十人团的雇佣兵们动了,将他包围住,困在中间。越永渡藏好兰巴利,警惕地看着这些雇佣兵:“你们想干什么?”
“当然是……做我的新实验品啊。”
多托雷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挥了挥手,开口道,“带走,去净琉璃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