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妈这么打算。她在家里从来都说一不二,既然她这么说了,大家也就乖乖照做。不过……近年来我倒是明白了。男孩子到外面社会上机会多,相对来说容易有出头之路。”
“而女孩子的话,过了几年年轻貌美的青春红利期,如果事业高不成低不就,婚姻又没遇到好的话,就会过得比较艰难。有这个蛋挞店在,只要口碑不倒,这个店可以长久开下去。就算是给我的姐妹和侄女有口饭吃。”
一番话,说得林佳茵和林小麦面面相觑,倒是做不得声。 麦希明说:“厉害了,阿姨想得好长远……” 对这些延伸性的话题兴致缺缺,程子华很是纠结道:“我承认,咸蛋挞的味道是很独特的,如果可以克服难以保存这个问题,肯定可以推广出去。何先生,我说话是很直接的……我们刚才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在烤炉旁边忙碌的是何妈。那么问题就来了,如果何妈做不动了,你的姐妹能够保持这个水准来做咸蛋挞么?你的侄女呢?”
随着他的两个问题,老何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消失了,端起茶杯来,重重呷了一口茶。林小麦有些隐忧地看了看程子华,麦希明和声笑道:“我这个兄弟说话是很耿直,问出来的问题,也是我刚才一直想要问的。主要是担心以后吃不着这么好吃的咸蛋挞啦。”
老何脸色稍缓,嘴角边泛起意思笑容来,“我没有生气,其实,我也在想呢。现在家里只有我姐姐能够得了我老母的真传。妹妹也就只能得个八成火候,侄女今年才二十岁,更不必说了……” 麦希明道:“那……” 老何说:“我也跟我老母提起了好几次,收一些徒弟来,开枝散叶。我老母就要生气。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在公司里管着两三百个人,平时瞪一瞪眼睛,下属就要吓得低着头不敢说话。回到家里,对着自己老母,那是被训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啊……所以,还是担山文看得开,有魄力,可以撤店,收徒,就是为了传承手艺。虽然我自己都知道,不能拿我那没有读过什么书的老母和担山文这种名厨相提并论,不过……唉!”
千言万语汇成一声长叹。 韦铨坤旁边还坐着两个人,一个皮肤黝黑腰杆笔直,一副军汉身板;另一个团胖脸眯眯眼,笑容和蔼,看起来就是和气的大老板。这时,那大老板拿起一块老婆饼,笑眯眯地说:“不要不开心啦,吃个老婆饼就开心了。甜丝丝的冬瓜馅,一咬就掉渣的酥软外皮。天掉下来,都先吃了再算。我就说了,你们一直这么胖不起来,就是因为想太多……” 一边说,一边吃老婆饼,还整个盒子拿起来,很是殷勤地对着林小麦和林佳茵招揽:“靓女,我看你们吃好少东西,要不要吃个老婆饼啊?这个老婆饼应该是从何细妹手里出来的,除了她,没有人够力气搓出这么好的饼皮!”
老婆饼看起来外表平平无奇,就跟外面任何一个饼店卖的没有差别。一口咬下去,不太甜,但足够浓郁的冬瓜清香,满溢口中,是一种极为清爽的微甜。更让人叫绝的是馅料里清晰可辨的冬瓜粒,对比分明,丰富着层次……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咬开的断面,林小麦不禁惊喜道:“这饼皮分了好多层啊,每一层都清晰可见,外面皮色这么黄,肯定抹了不少蛋浆!”
韦铨坤也很开心,眉开眼笑道:“我没有介绍错吧?家族生意,不代表只能专精一样……五个指头有长短,一根藤上结出来的七个葫芦娃都分个风火水隐身呢。各有所长,组合起来,也是很不错的,你觉得呢?”
和颜悦色的模样,带着笑意的一番说辞,林小麦顿时很是共鸣,一拍大腿道:“韦记者说得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韦铨坤说:“没想到证明你专业嘛,专业的人很容易沉迷进专业领域里面,你们是走得深的,不像我,到处跑,只能很多方面浅尝辄止。”
程子华这会儿加了一句:“韦记者您深耕饮食频道,也不算是浅尝辄止啦。”
老何自己刚才只吃了一个蛋挞,而且茶喝得不少,这会儿拿起一个老婆饼,说:“老婆饼,老公饼,也是一甜加一咸。好的老公饼,猪油拌馅,有用花生的,有用椒盐的,最讲究的一种,用的是炒牛乳。把炒过的咸牛乳酿入馅中,烘熟之后,一掰开,白白的牛乳,金黄的酥皮,黑亮的芝麻铺面,吃起来是酥化无渣,咸香满口,滋味悠长的……但现在,炒咸牛乳的工艺是早就失传了。就连最普通的椒盐馅的老公饼也不多见,甚至连我妈都没有学会。”
他这么一说,程子华不免又开始打破沙锅问到底了,追问道:“为什么呢?”
给他倒了一杯茶,老何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说:“因为没有辨识度啊。牛奶馅,甚至花生馅的老公饼,是很有个性的,买老婆饼和老公饼,就是买甜咸两样味道不同的点心。但有一说一,市面上椒盐馅老公饼,外皮也还是老婆饼皮,味道也还是甜酥口,就多了那么一小撮的黑芝麻。没有区分度,那么又怎么引得起洋城这些刁钻食客的兴趣?”
仿佛醍醐灌顶般,程子华和麦希明对望一眼,彼此都是眼睛一亮。 林佳茵喜悦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何生。虽然你说的是你们家的饼店生意,我听着,这番道理却是能够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就是说嘛,任何产品,第一要质量过硬,第二要有区分度,这样就成功了!”
…… 回到了红荔街,已经很晚了,从夜班车上走下来,林佳茵的肚子咕咕叫起来。林小麦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说:“你又饿了吧?我也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