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茵脸一红，嘟哝道：“参加这种宴席，东西不是不好吃，但总是有些拘谨的。那两个蛋挞和老婆饼又不禁饿。坐了一个小时车就消化了……”　　看到了街口处耸动的人影，嗅到了那咸辣鲜香的气味，林小麦拽住林佳茵的手，笑眯眯地说：“别啰里啰嗦的了……走，我请你吃砂锅。”

在粤地的一些小城镇里，大约在两千年左右，兴起一种自选小砂锅的吃法，这种摊子下午六点之后才开门，还没有统一入室经营之前，在门口支棱两张并排的折叠桌，陈列了各类蘑菇，各类块根，各类豆制品，各类叶子菜，以及数量极为有限的，相当于点缀的牛肉丸牛筋丸火腿肠等人造荤。菜的旁边，是一筒筷子和一叠摞在一起的18厘米直径不锈钢泡面碗。　　价格也只有一种，早年间是六块钱，后来随着物价上涨逐级上跳，如今是十五块钱一碗。荤素不论，能装多少是多少。挑选好想要吃的菜式之后，交给在折叠桌后面，双排单头炉的师傅手上烹饪，就可以等吃了。　　也就跟早年某个洋快餐的无限沙拉台一样，有顽皮好事的年轻人在这种砂锅摊子上玩起了花活儿，研究如何利用各种食材垒高高……　　后来开始搞环境美化和入室经营了，桌子就改为进门摆放，风格仍旧不变。桌子的对面，是厨房，曾经站在门口身水身汗烹调料理砂锅的师傅，仍旧是站在双排单头炉后面，动作如同行云流水。　　有人传说，这几家砂锅的老板其实都来自同个地方，也早就通过卖砂锅在洋城安家落户，过上了有车有房有户口的日子，早就发了家了。　　但他们似乎完全没有发了家的模样，还是穿着厚厚的围裙，陈旧的纯棉T恤站在火炉后面忙碌，还是见人就笑。除了鬓边多了许多星星，面容肉眼可见地苍老之外，完全没有变化。　　当然，砂锅的味道也没有变化。　　看了看眼前突出碗面快十厘米高的小山，林小麦又是无奈又好笑，叹了口气说：“当年你在这儿创下的纪录，至今无人能破，后果就是老板打听到我们家，跑上门来跟爸爸诉苦。最终爸爸付了五份的价钱外加一顿赔罪了事。完事之后，还是我给你顶了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皮痒了不是？”

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林佳茵带着几分赖皮地笑着说：“不会啦！吃不完又浪费才会挨骂，今天这么饿，肯定能吃完！”

林小麦把自己那碗菜放在了铺了白瓷片的台子上，从玻璃窗里面伸出手来，把碗划拉了进去，问道：“要不要辣？”

林小麦说：“要，我要中辣！”

跟在林小麦身后，同样地把自己的碗放下来，林佳茵跟师傅说：“我要微辣！”

交付好了食物，林小麦打开冰柜，拿了两瓶华农豆奶，林佳茵已找了个座位坐下来了。直接站在冰柜旁边，用绳子系挂着的公用起子把两瓶豆奶打开，一边怼了一支吸管，林小麦这才到座位上坐下，把一支豆奶推了过去：“给。”

“谢谢姐姐。”

林佳茵一口气把豆奶喝了三分之一，眼睛就跟着冒出红红火光的灶间看过去了，“哇，锅气好足，好香！姐姐，我是不是太不能上台面了，我总觉得，星级酒楼虽然好吃，技术含量高，但要论到解馋……还是得这种。”

林小麦深有同感地说：“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就说这砂锅，其实真的没什么技术含量。可是吃进嘴巴里，愣是很解馋。爸爸说，要解馋，辣加咸，是真的。你看，他放油了，嗨，从来都是菜油加猪油，都开宝马了，还不舍得多放猪油……”　　厨房里的师傅，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等到砂锅底部的调和油一融化，立刻放入姜葱蒜和豆瓣酱，三番两兜，香味便即溢出，贴着锅边来一勺高汤，开始放菜。　　先放肉丸子和萝卜什么的，然后是豆皮豆结豆泡，最后是叶子菜，咕嘟熟了，调味，放辣椒芝麻，再一勺热油完事，整个过程也就是十来分钟，一砂锅红通通，热腾腾的砂锅菜就出炉了。服务员用不锈钢防烫夹吊着砂锅，底下还得用一个粗瓷白碟子托底，三步并作两步地上菜。　　砂锅落到了林小麦面前，还沸腾个不休，热气扑面而来，林小麦忙侧过脸躲开，又喝了一口豆奶。　　盯着又红又香的砂锅菜，对面的林佳茵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好辣，好香，不敢吃……姐姐，你怎么那么能吃辣啊。我们家就你最能吃辣，而且还要能吃辣的同时，味觉没有半点迟钝，我也是服了你了。我就不行了，吃一点点就舌头痛，其实我也喜欢吃的……”　　林小麦微微一笑，说：“刚才那人不是说了么，十个指头有长短。说不定是我身上有基因突变呢。辣的真的很好吃啊，很刺激！”

看着林小麦的笑容是那么温柔，长发披肩鹅蛋脸的，整个线条又是那么柔和，林佳茵真是忍不住服气，咬着吸管看向厨房方向：“怎么我的还没来……好饿啊！我的肚子一直在叽里咕噜叫……”　　取来两个一次性碗，用凉茶水冲冲，算是完成了仪式。　　把一个一次性碗放在林佳茵面前，林小麦坏笑着说：“饿了？饿了就吃我这个呗……”　　林佳茵咯咯笑着双手往外推：“我才不要咧……”　　“算，你不吃我吃。”

林小麦挑起一根红油发亮的大白菜，轻轻吹凉了，送入口中。眯起眼睛享受，“真好吃啊，又香又辣又入味！阿四砂煲的味道，十年都没有变。”

林佳茵说：“姐姐，今天去的那个咸蛋挞，我还以为老板会想要把她收进来呢。开园之后生意这么好，完全可以考虑开始扩大了呀……”　　同样地垂眸沉思，林小麦说：“我想，是因为咸蛋挞在原来的位置就生存得很好，也有一批老街坊在照顾生意，惦记着……嗯，用个不恰当的词来形容，就是‘气’还在。就像阿茂，老板不也是没有硬性要求我们搬店么？”

默默地点了点头，林佳茵看起来还有些不大理解的样子。她叹了口气说：“好不容易美食园开张了，热闹了一阵子，想要强中更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