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展堂虽然学问不高,但对于周公瑾的字迹,他还是认识的。 展开信笺,公瑾的字写得苍劲有力,草草几行行书,却让白展堂脸色大变。 信上总共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指责白展堂偷人家钱粮非君子所为,怎么连两位张公也由着他胡闹? 第二件则是提到了在丹杨郡有不少民间开法坛,他派人调查之下,发现是黄巾余党在生乱。 两件事情中,前者张公早就替白展堂想好了对策,而真正让白展堂忧心的,是后者。 黄巾党让整个大汉朝廷陷入一片风雨飘摇之中,此时在吴地大有起势,带着百姓吞符水、献圣女,一时间笼络无知山野村夫无数。 若卷土重来,则大为不利。 白展堂跟几位将军商讨军事。 众人在攻打黄巾余党的事情上都赞成先不要管。 有人认为应该先打严白虎,争取吴地,但大张公张纮却说应该从钱塘上去主攻王朗所据守的会稽郡,再分兵平定吴郡。 张纮的主张一向在稳不在险,大张公肯如此开口,定是心中有几分把握。 白展堂听后连连点头。 “主公,我认为平定吴郡只需打许贡即可,严白虎还是先不要动。”
舅父吴景开口道。 白展堂自然明白吴景的顾虑。 此时兖州之争尚未分清局势,曹操与吕布争斗不休,严白虎身为吕布的老丈人在吴郡自然还是能坐稳的。 只是他们不知道,白展堂一听到许贡的名字就像一道催命符一般。 孙策丹徒山围猎,许贡三门客行刺成功。 纵观孙策一生,这劫难好似总是一早就定好了的,不打许贡,他就没有地方立足,那就是袁术的一条狗,等到袁术大胆称帝之后,孙策就是袁术的陪葬品之一。 打了许贡,三门客丹徒山行刺似乎就有了理由。 横竖都是死,总不能窝囊死! 大致的战略就如张纮所说,只是面对一向滔滔不绝,却突然缄默的张昭,白展堂难免还是要多问几句。 众将军离开后,白展堂私下会张昭。 “我跟王朗是旧相识了,总是要避嫌的。”
张子布捋着山羊胡说道。 一旁的舅父吴景也未走远,堆笑道,“主公用人不疑,张公也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胳膊肘不能往外拐的道理。”
“吴将军一番话可是把老夫架在火上烤了。”
张子布连连摆手道。 “诶,那哪能呢?”
吴景的笑容逐渐收敛,转头看向白展堂,“我留下可不是为了打扰你们二人的。主公,袁术那边来消息了。”
“舅父要去袁术身边复命了?”
吴景目光中含着三分笑意,轻点了点头,“不错,不光是我,还有孙贲、朱君理。有你守在此处,袁术自认为不久便可以得吴郡,怎么可能让我们都聚在一起呢?“ 白展堂点点头,脸上却大有不舍神色。 “孙贲家眷还在袁术手上,我们不得不走,不过我问过君理,他执意要留下来帮你,策儿啊,君理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可别亏待了他。”
吴景口中的君理自然指的就是朱治将军。 被吴景拉着双手嘱托,白展堂拱手道,“谨记舅父教诲。”
“你母亲脾气不好,前半生过得也孤苦,你要记得好好孝顺她。”
“是。”
“你舅母他们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舅父客气了。”
“以后孙家就是你掌家了,别忘了有时间去祖地拜见你小叔父,他这人虽然和我不对付,却有意思的紧。”
“好。”
白展堂被吴景抻着耳朵念,老狐狸如今变成了个上了岁数的婆娘一般,总爱絮絮叨叨。 可白展堂知道,他这是嘱咐自家外甥,才肯说得这样多。 “拜别舅父。”
临行前,吴景于马背上挥手,吴景和孙贲在军中得人缘,家眷眼含热泪,老将军浊酒践行。 “策儿,等你成事,我们就回来!”
“今日无主公,堂弟,等你成就霸业,我们再来同饮三天三夜!”
面对临行人的豪言壮语,白展堂紧抿着嘴没说话,只是目光越发坚毅。 …… 入夜后,诸位梁上君子一如往常纷纷从各高门大户背着财宝往孙家军军营方向纵身前来。 “尤盈,你不嫌烦吗?”
屋顶之上,几道身影中,单论轻功只有赖猴儿能与尤盈不相上下。 “烦什么?”
黑纱覆面,一双眸子看向赖猴儿的时候,有几分清冷与不耐。 “天天就是偷东西,孙策他好歹也是一个主公,这么做未免太不光彩了吧?”
赖猴儿撇嘴道,“再说,天天就让我们这么偷来偷去的,好没意思!说好的劫富济贫,结果都入了他孙策自己的口袋。”
“山越之中,有人烧杀抢掠,有人拦路抢劫,我问你,以前飞贼帮为什么有兄弟愿意加入?”
临近孙家军军营,尤盈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赖猴儿被后者突如其来一问,弄得一时哑然,良久才说道,“因为……” “因为我们虽拿人钱财,却总不爱伤人性命。”
尤盈素手轻敲在赖猴儿头上,“各路诸侯中哪个不需要钱粮?哪个不需要杀几个高门大户立威?如今主公的刀不染血,在我看来已经足够仁慈。”
被水葱似的指头轻轻一叩,赖猴儿不怒反笑,“仁慈有什么用?不够光彩。“ 赖猴儿说这话,其实难免有些私心。 自己心仪的尤盈如此出言维护白展堂,总让他心里不是滋味,可是面对尤盈又不好表现出来。 不料,白展堂正站在不远处负手看着二人,“赖猴儿。”
被白展堂忽然叫住,赖猴儿也吓得一哆嗦。 “主……主公。”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赖猴儿也是个嘴上逞能的英雄。 “你嫌没意思是吧?”
“这……” “你觉得我不够光彩是吧?”
“我……” “好,我满足你!”
白展堂微微一笑,目光神采奕奕,赖猴儿却看得背脊发凉,一头雾水地看向尤盈,尤盈也耸了耸肩,并不知道白展堂葫芦里卖了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