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之地,甚少见到瑞雪,如今气候偏冷,瑞雪虽落地成雨,也足可兆丰年。 周瑜将一身蓑衣斗笠掸了掸,跨步站在白展堂面前,爽朗一笑,“兄长近来可好?“ 白展堂这一年多虽然经常跟周瑜书信往来,但也常常是报喜不报忧,因此站在周瑜面前活动着腿脚道,“你看我这腿脚已经没有大碍了,多亏灵蕴医术精进了许多,才能替我接骨续筋。”
周公瑾打趣道,“只怕人家姑娘对你是处处上心了吧?”
兄弟二人说些闲话家常后,周公瑾忽然脸色一变,颇为郑重地对白展堂说道,“兄长,我这次还给兄长带来一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
白展堂闻言微微侧目。 周公瑾难掩面目上的喜色,朗声道,“袁术要称帝了。”
“当真?”
“千真万确!”
白展堂其实心里清楚,袁术早有称帝之心,如今天下割裂,袁术也算是雄霸一方,只是后者被利益蒙蔽了双眼。 天子虽然饱经苦难,却终究是天子,他四世三公出身名门的袁家不需要,还有出师无名的曹家抢着要。 此时曹操已经迎天子迁都许昌,开启了不二权臣的生活。 袁术此时要称帝,更是给了曹操讨逆的理由。 白展堂闻言啧啧摇头,“此举,甚蠢!”
周公瑾目光中多了几丝期盼,“如此一来倒给了咱们机会,兄长,袁术称帝那一日,就是咱们脱离袁术之时!”
白展堂点点头,说着,就下床修书两封,一封送往舅父吴景处,一封送往堂兄孙贲处。 正当白展堂披上衣服阔步来到院中,要送去书信的时候,迎面却碰上一个一身男装的小乔。 乔灵珊昂着下巴,转头看向屋内的周公瑾,又看向白展堂道,“我姐说要把这瓶药送给你。”
小女儿家的心思自然百转千回,平日里若是送药,那定是乔灵蕴自己来,又怎么会轮到小乔? 看着屋中品茶抚琴的周公瑾,小乔姑娘的真正目的,不说自明。 “进去看看吧。”
白展堂接过药瓶,笑道,“人刚回来。”
小乔听着屋中周郎弹奏的曲子,摇头轻叹道,“不用了,我就要走了。”
“你去哪?”
白展堂追问道。 “回皖城,父母有命,我和长姐都要回家探望了,两天后就走了。”
小乔转头看向白展堂,“我知道你大业未成,男儿志在四方,但我姐又虚涨了两岁,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你若是心里有她,别忘了告诉她。”
不用小乔多说,白展堂自然对大乔上心。 皖城地处荆州郡,刘表盘踞已久,与孙家又是世仇,若白展堂贸然前去,只怕未必有命回来。 …… 两日后,三个女子上了车马。 怀抱药箱者,频频回头,顾盼生姿。 “别等了,走吧。”
乔灵珊对着车夫说道。 阿竹也规劝道,“大小姐,咱还是早点上路吧。”
乔灵蕴无奈点头,对着车马旁前来送行的孙传芳依依惜别。 “等一下!”
白展堂抓了周公瑾一路策马而来。 周公瑾的脸上虽然不见几分情愿,但终究拗不过兄长,只能跟在白展堂身后,一路赶来。 乔灵珊见到周公瑾,便像是看门狗嗅见了肉骨头。 小乔直接跳下车道,“周举子,我就知道你会来送我的。”
周瑜摸了摸鼻子,撇嘴道,“我是陪我兄长来的,你可别误会。”
“没关系。”
小乔微微一笑,“你这条命都是我的,我只是归家一趟,你若敢跟旁人眉来眼去,被我知道,一定一刀杀了你。”
听着小乔打情骂俏似的威胁,周瑜只是翻了个白眼,摇头道,“有病。”
小乔则上前仍然不依不饶道,“我跟你说真的,从前我爹让我学琴,我总不用心,但现在不一样啦,你爱听琴,我回家便苦练广陵散,苦练凤求凰,再见面时,总归让你耳目一新。”
小女儿家总是叽叽喳喳麻雀似的说哥不听,年长两岁的乔灵蕴则只是痴痴望着白展堂,相见无言。 “这个给你。”
白展堂将一丝绢包着的物件塞到了乔灵蕴手上。 “这是什么?”
乔灵蕴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其中包裹着一个温润的白玉镯子。 “从前有个粗人,他看上了一家姑娘,第一次见面,他就用半年的俸禄买了一个玉镯,一把塞到了人家手里,给人家姑娘说,‘我要娶你。’” 听着白展堂讲故事,乔灵蕴玉手托腮,眨着浓睫追问道,“那后来呢?那女子嫁了吗?”
“没有。”
白展堂摇头,“那姑娘模样端正,上门说亲的都要踏破门槛,自然是不肯的。”
看着乔灵蕴有些失望的样子,白展堂继续说道,“后来那粗人为了姑娘便做了县丞,当县丞后当小将,当小将后当将军,一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要拼出一条前程。”
“那女子嫁了吗?”
“也没有。”
白展堂轻叹一句,“女子其实早已心中有他,只是虽为家中旁支,但族中也是书香门第,并不看好粗鄙武人,族中长老便不同意这门亲事。”
“那怎么办?”
贝齿轻咬朱唇,乔灵蕴的脸上多了一抹焦急。 “后来这武人一看实在是说不通,也不能看着自己老婆被别人娶了去,直接派重兵将人家宅院围了。族中长老没办法,还是那女子自己说的,认定了对方,这辈子不管对方什么样子,都是自己的命。族中长老这才罢休,首肯了这门亲事。”
一个故事听完,乔灵蕴的小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白展堂淡淡道,“那粗鄙武人便是我爹,那书香门第的小姐,就是我娘。”
轻轻掀开乔灵蕴手中的丝绢,白展堂将白玉镯子亲手替乔灵蕴戴上。 素手细腕配玉镯,煞是好看。 “灵蕴,这便是我的心意。”
白展堂对着乔灵蕴认真说道。 一双秋水眸子噙着热泪,乔灵蕴点头望向白展堂,“灵蕴记下了,白大哥,你要按时服药,我给你留下了药浴方子,若是筋骨不舒,可以泡药浴的。”
听着女子的嘱咐,白展堂点头。 互道珍重后,车马缓缓离去。 白展堂又派了一队兵马护送,直到袁术的势力边界才算罢休。 孙传芳看着自家侄子如此用心,也是抿嘴轻笑。 “跟你爹一个样儿。”
孙传芳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娘将那镯子视如珍宝,如今为了定下亲事,也愿意送给你了?”
白展堂只是坏笑,“这玉镯的情分何其难得,我娘哪里舍得?算是我半磨半抢来的。”
“你这孩子!”
姑母孙传芳笑骂道,“当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连老爹的遗物都敢抢?”
“这不是随了孙家的根儿了吗?”
白展堂和孙传芳姑侄二人说笑着回了屋内。 …… 公元一九七年二月,群臣规劝,袁术称帝。 白展堂命张昭连夜写下一封书信,与袁术汉贼不两立。 书信连夜乘送到袁术面前,袁术震怒。 “如今孙策反了?我朝中便失去了江东!岂有此理!”
朝臣中顿时出来几个身影,“启禀陛下,孙策之舅吴景、孙策之堂兄孙贲近日都抱病在家,只怕是早有异心啊!”
另有一大臣躬身道,“吴景和孙贲连夜出逃,直奔江左。“ “不可能,孙贲家眷还在我手中,他怎么敢逃?”
袁术不相信自己大势已去,连连摇头道,“这不可能。”
殊不知,孙贲为了逃回江左,连家眷都不要。 袁术倒也还算一时仁念,虽然怒极,但只是将孙贲家眷软禁,未曾痛下杀手。 …… 江东吴郡吴县。 白展堂在街亭等候,只见一男子骑快马前来,一看就是风餐露宿多日。 “堂兄!”
白展堂上前迎接道。 孙贲一见白展堂连忙翻身下马,上前拥抱道,“策儿,我可算见到你了。”
听着堂兄孙贲讲述这一路通关过来如何不易,白展堂也是颇为感激,只是听到孙贲家眷都在袁术手中时,白展堂的眉头一皱。 “啥玩意?”
白展堂惊呼道,“堂兄家眷怎可飘零在外?”
“我若带着家眷前行,我们就一个都走不了。”
孙贲无奈摇头道,“可怜我儿孙邻自幼就鲜少在我膝下,若是在袁术手中,只怕要被拿捏要挟,孙家宗室子弟,自然是袁术用来要挟你的筹码。“ “那怎么行?”
白展堂不解道。 孙贲却摇头直言,“无妨,策儿,若是真有袁术以此为要挟的那天,你不用有所顾忌,我就当没这个儿子罢了。”
孙贲说话的时候,身为人父,不可谓不痛心,只是在乱世之中,很多事情都要隐忍取舍,若被人轻易掐住七寸,只怕孙家早已溃不成军。 白展堂自然懂得孙贲的无奈,身为主公,自然不能被人轻易掣肘,只是身为孙邻的堂叔,白展堂总觉得自己得对得起孙贲他们一家的仁义忠勇。 将堂兄相迎接回吴县后,白展堂的心中有了另一番计划。 “我想把孙贲一家家眷接回来。”
房中只有白展堂和周瑜二人,白展堂也就没了弯弯绕绕,直言道。 “胡闹!”
周瑜制止道,“兄长,你今日今日不同往日,与袁术已经闹僵,你知道你要是被袁术抓住,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吗?”
白展堂点点头,“我自然知道,不被他抓住不就行了吗?”
说着,白展堂活动着筋骨拳脚。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光恢复好了腿疾,还在剑术上参悟透了许多。 春秋剑法中,除去失传的雄楚和断韩,其余的霸秦、起赵、攘齐、昭燕、法魏五招皆已经掌握贯通。 经过长时间的以战养战,白展堂积累的都是实打实的经验。 不仅剿灭了周边黄巾余党和山越,就连白展堂的内力也从四层提升到了五层巅峰。 虽说不比黄巾道小川堂陈败堂主那种一夜跃升一个境界的妖术快速,但白展堂的进阶可都是实打实积累出来的。 两者的差距就像是空中楼阁与万里长城。 空中楼阁虽美,可终究是幻境,万里长城着眼一处虽然不显,但日久,终究巍峨。 有一柄枯剑,有五层内力,有踏雪寻梅,有葵花点穴手。 白展堂相信,他只要不碰到什么逆天修为大能,总也能保全自己一条小命,单凭踏雪寻梅就可以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白展堂和周公瑾说着自己的理由,周公瑾却是一万个不同意。 “当初让你去偷玉玺,已经是千难万险了,若是被袁术碰见,还可以说你是袁术的臣子,尚且能与之诡辩。如今你与袁术已经恩断义绝,你要孤身前往,那就是羊入虎口,我说什么也是不能同意的。”
周公瑾的理由虽然正确,但是白展堂并不听劝。 迫于无奈,周公瑾最后只能松口道,“兄长若决意如此,那就带上我。”
“你去干嘛?”
白展堂问道。 “你能背着孙将军的家眷走十里,走百里,总不能背着孙邻走千里吧?”
周公瑾殷切道,“我在袁术那边这些日子也算积攒一些人脉,若兄长被抓,总得有个回旋的余地。”
“呸呸呸。”
白展堂撇嘴道,“说什么呢?你兄长我风里来雨里去,做事最是沉稳,你就放心好了。”
见周公瑾执意要跟随,白展堂只好首肯道,“罢了罢了,让你跟着便是。”
左右周公瑾是个精明之人,带上他,总也没有坏处。 白展堂一早就给鲁肃飞鸽传书,问了孙贲的家眷所在。 鲁肃这些年虽然还在经营粮店布庄的营生,可是做生意也早就成了幌子。 当初答应帮白展堂打探消息,如今打探着打探着,便成了个专门的游枭。 那些沿街而开的店铺,也早就成饿了白展堂的耳目。 为了让鲁肃更加耳聪目明,白展堂也拨款给鲁肃,当然鲁肃所组建的锦衣卫的存在,在军中知道的,不过只有几位老将军和二位张公。 周公瑾看着鲁肃飞鸽传书回来的信件,转头对白展堂点头道,“兄长,咱们出发吧。”
二人乔装改扮,乘坐车马直奔袁术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