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在白展堂面前俯身叩头,即便是解开了绑缚手脚的绳索,此刻这人也不敢在四处乱跑。 到了孙家府第,小侍从拿着掌令,战战兢兢向前。 “禀袁将军,不好啦!”
小侍从本来演技拙劣,手脚颤抖不停,然而在袁胤看来,这人定是紧张所致。 “自四更天起,我就听明公府上刀柄声不止,可惜我有看守孙家宅邸的任务在此,不能前去相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袁胤连忙穿靴戴帽,上前问道。 那小侍从似是背书一般说道,“禀袁将军,明公府上有刺客来犯,府兵损伤过半,明公眼下性命攸关,还请袁将军出手回护!”
“明公有令,小侄责无旁贷!”
看得出来袁胤的确是袁术的堂兄弟,那忧心忡忡和焦急并不是装出来的。 白展堂潜伏在一旁树上,看着五队小卒被袁胤带走了四队,便能看出来袁胤对袁术何其上心。 一边是袁家堂弟救护堂兄,一边是孙家堂弟要救走堂兄家眷。 袁胤带兵离开后,等到他们少走远些,白展堂便从小侍从那边接过掌令,戴上长相丑陋的面具,换上一身队长的盔甲现身孙府门口。 “我奉明公之命前来查看孙家家眷安危,刚过来的时候,正巧碰上袁小将军让你们前去支援,你们还不快去?”
面具下的白展堂正装神弄鬼道。 袁胤手下的小队长慌了神,连忙点头作揖道,“我们这就去。”
那人虽然不认识眼前这个面孔,但却认识掌令。 听了白展堂的话,连忙带兵前去袁术府邸的方向。 “不对啊,队长。”
其中一个长脸小卒跑到队长身旁,“那人看甲胄不过是个队长,身边又无兵士,就凭他一人看守孙家母子四人?此事格外蹊跷。”
那小队长此刻忧心如焚,自然是无暇听取对方的质疑,随口安慰道,“孙家母子四人不过是妇孺,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眼下明公府上有难,派人临时盯梢,人要是跑了那也是他的事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大梁,听话,咱们就是人家手底下卖命的,军令说什么,咱们听什么便是。“ 被称作大梁的长脸小卒仍旧是觉得不妥,连连摇头道,”不对,我还是觉得此事蹊跷,先是有刺客在袁家府邸大闹,再是派遣袁将军前去支援,后又让我们前去支援袁将军,这孙府此刻可是最薄弱的时候了。队长,我读过兵法,这叫声东击西啊!”
“这……你说得似乎也有道理。”
小队长向前的脚步慢了几分,只是脚下还在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着。 “再者,队长想想,明公府上出事,明公放着府旁十里的护城军不用,为何独独跑来找三十里开外的袁将军?”
一言点醒梦中人,小队长驻足不前,开口说道,“或许明公更信任咱们袁将军罢,大梁,此事不宜深想,咱们听差便是。”
大梁见自家队长不肯听自己的分析,顿时有些气馁,没想到小队长又转过头来,“不过你说得的确有理,不如这样,你带上两个兄弟去孙府门口蹲守,若真有什么事情,也好互相有个通风报信的机会。”
听到小队长这样说,大梁悬着的心这才如同一块大石头落地。 “大梁得令!”
大梁躬身拱手,带了两名平日里可以交付后背的弟兄,快步朝着孙府跑去回防。 …… 寿春,孙家府邸。 白展堂推门入府,自然像是来到了自己家一样。 孙贲府邸不大,从前厅穿过去便是一个小院,小院后面有三间瓦房,一个小厨房,在寿春几位将军中这宅邸算是寒酸,可也是小孙邻自幼生长的家。 白展堂不是第一次来,因此对府上地形熟门熟路。 可是上一次前来,还是在房梁上窜动,这次从正门入府这才感觉到与房上闯空门大为不同。 宅邸中虽然还了丫鬟仆妇的身契,又有袁胤派来的仆妇常常乱翻欺凌,可府上不说纤尘不染,也是干净整洁,足可见堂嫂是个贤惠细致的妻。 白展堂在小孙邻的房门前敲了敲,那好不容易饱餐几顿的小孙邻此刻正躺在床榻上露着撑得圆鼓鼓的小肚皮,娇儿恶卧,酣睡不肯睁眼。 白展堂无奈,直接推门进去,推搡了小孙邻半晌,这家伙才肯揉着惺忪睡眼,明明快十岁的孩子,却还像个小儿闹觉一般,苦着脸生起床气。 “灶王爷,你叫我起来做甚?”
小孙邻揉着眼睛,低头看见他认识的灶王爷身上竟然穿着甲胄,登时吓得睡意全无,“你不是灶王爷,你是军中的人?”
一直被奉为灶王爷的白展堂此刻也无心跟孩子玩闹,一边撕下面具,一边开口说道,“我的确是军中的人,但不是袁术军中的,我是你堂叔父孙策,现在不是说话解释的时候,快去喊上你娘和你的弟弟妹妹,跟我走。”
孙邻本来是不信的,可是在他小的时候还是见过孙策的,白展堂的那张脸虽然在孙邻的记忆中并不算深刻,可是孙邻仍然有几分印象。 “堂叔父?”
孙邻歪头问道。 “是我,你动作快点,我现在调离了袁胤的人手,再过一会儿他们就会回来了。”
“好。”
孙邻连忙穿上鞋袜,跑去找娘亲的房间。 被孙邻吵醒时,妇人刚刚哄睡小孙安,一抬头看见急得满头大汗的长子,不由得起身相问。 “邻儿怎么了?”
妇人低声说道。 孙邻则慌张说道,“母亲,堂叔父来救我们了,咱们收拾东西快走。”
妇人闻言,嘴角显然抽了抽,“你堂叔父?江东被称为小霸王的那位孙伯符堂叔父?”
小孙邻认真点头。 妇人却是像看着傻孩子一样拍了拍自己儿子的头。 “邻儿乖,快回去睡觉吧,你定是做梦了。”
被妇人像哄小孩子一样推出门去,孙邻死死地扒住门沿,脸上完全不服。“娘我没做梦,是真的!不信你看。”
妇人顺着孩童手指方向,远远地看见了一个身穿盔甲的兵士正站在院中,不由得脸色一变,连忙将孩子拉回房间内。 “傻孩子,眼下你堂叔父刚刚在江东站稳脚跟,你父亲尚且前去支援不得已才抛下咱们娘儿几个,你堂叔父身为一方主公,又怎么前来支援?”
妇人说着,又咬着手指,在屋中慌乱踱步,似是喃喃自语道,“袁胤虽说搜刮府中上下狠些,可到底是没有纵容过手下兵士为难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今这有兵士夜闯民宅,我若声名不保,还不如以身殉节算了,只是可怜我的几个儿女,要遭殃了。”
话说到此处,妇人转头看了看正在仓皇失措的小孙邻,轻轻揉了揉孙邻的头,妇人眼角低垂,眼中含泪,似有不舍。 “邻儿,若娘不在,你就是这家的主心骨,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知道么?”
小孙邻点点头,忽然哭喊着抱住了妇人的大腿,失声痛哭。 白展堂此事听见屋内孩童哭嚎声,连忙站在屋外敲着房门。 “邻儿你哭什么?”
小孙邻忽然拿出妇人压在石枕底下的小匕首,快步朝着白展堂的方向冲去,朗声道,“贼人,有我在,你休想靠近我母亲一步。”
白展堂下意识用双指夹住了匕首,一把拎起小孙邻的后衣领。 “什么跟什么啊?你这熊孩子,我就让你传个话,你怎么传着传着就来杀我了?”
白展堂随手在小孙邻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嘣儿。 以白展堂的指力一手指头下去都有可能在人身上戳个血洞,即便是使出一成力气,也把自视为小男子汉孙家家主的小孙邻弹得嚎啕大哭。 妇人正穿好衣衫,听到长子痛哭,连忙从房中跑出来。 “贼人勿要为难我儿!”
说着,妇人提上了孙贲留在房中的配剑,刚要大步上前,谁知白展堂一抬眼,妇人的佩剑顿时掉落在地。 “孙伯符?”
妇人见了白展堂那张脸,不由得呼出声来。 白展堂放下小孙邻,连忙拱手道,“惊扰堂嫂安眠了,只是事急从权,我已经骗走门口守卫了,堂嫂还是快些收拾细软跟我走罢。”
妇人再三揉了揉眼睛,见的确是孙策的面孔,仍然难以置信,“孙……不,主公您在江东刚刚立下基业,为何来此地孤身犯险?”
“我闻堂兄在军中常常夜不能寐,自知他为了江东大业不得已抛妻弃子,寝食难安,若连我孙家子侄都保全不了,我又有何颜面面对江东父老?”
白展堂对妇人说道,“因男女有别,不想辱没堂嫂,因而让邻儿传话,没想到这孩子就把话传成这样。”
白展堂撇了撇嘴,小孙邻揉着额头上的大包也撅着嘴,只有妇人的嘴角上扬,眼中似有明光。 “堂嫂还是快些收拾行李。”
“还收拾什么?”
妇人回到屋中一把抱起襁褓中的孙安,又叫起熟睡中的女儿,这就返回到院中,“只要能一家团聚,这家中,便再无我割舍不下的物件。”
“好!”
白展堂一把扛起小孙邻,“那咱们这就走!”
说着,白展堂带着小孙邻一家四口,朝着府门外快步走去。 小孙邻坐在白展堂的肩膀上,夜半寒风吹得小脸通红,小孙邻心头却暖。 父亲常年在外打仗,只有在四岁初的小孙邻才有坐在父亲肩膀头上的记忆。 从前父亲在寿春总有人给他家几份薄面,如今落难才知世态炎凉,无枝可依。 孙邻的小腿骑在白展堂的脖颈上悠悠荡荡,一双小手生怕坐不稳,也攀上了白展堂的耳朵。 “邻儿,不得对你叔父无礼!”
妇人低声呵斥道。 眼前的男子虽说是孙邻的堂叔父,但好歹也是一方主公,孙邻这孩子感如此放肆,也是自己平日里骄纵他惯了。 白展堂连忙摆手道,“堂嫂这都不碍事,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出了孙家府门,白展堂就隐约感到不妙。 “附近怎么还有埋伏?”
白展堂双耳微动,隐约感知到大概有三个青壮。 现在的白展堂已经有五层内功,虽说还无法做到一阳指那等内力的玄妙,但是方圆五里之内,只要对方的功夫在自己之下,白展堂若是仔细辨认,总归能听到对方呼吸声。 正在白展堂判定三人所处位置时,一支冷箭猝不及防地朝着白展堂袭来。 被白展堂单手握在手中,那身后的三个小卒不退反进。 “我认得他,他是孙策!”
小兵大梁第一个跳出来振臂高呼道,“我就知道今晚明公府邸遇刺没那么简单,果不其然,被我发现一条大鱼,兄弟们,咱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另一小卒却忙不迭后退,低声道,“大梁,你想升官发财想疯了吧?他可是当世小霸王,就凭咱们仨谁谁降服谁还不一定呢,咱还是快点回去禀报袁将军吧!”
眼见白展堂放下孙邻,剩下两个小卒连忙往回跑,白展堂随手扔出两枚石子,便了结了二人性命。 被称为大梁的小卒眼见自己两个兄弟瞬间毙命,怒气鼻子昂头横刀道,“跑也是死,不跑或许还有一条生路,我倒要看看,破虏将军的儿子自称小霸王到底是世人眼拙,还是当真有三分本事?”
白展堂微微一笑,捋了捋被寒风拂乱的发丝,低声道,“对付你,用不着我。”
说着,白展堂往孙邻身后一退,看了小孙邻一眼。 孙邻:“???”
正在小孙邻面露迷茫时,妇人连忙阻拦道,“主公,邻儿武艺尚未练成,对方又是个常年征战的兵士邻儿打不过的。”
白展堂摆摆手,低声道,“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到我侄子头上。”
有白展堂一句话,孙邻顿时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赤手空拳朝着士兵大梁袭来。 就在大梁满不以为意地打算去械搏杀之时,小孙邻一招兔子蹬鹰,直接踩着大梁的小腿和膝盖往上攀去。 “嘭”一声闷响,名为大梁的小卒顿时左脸肿起。 “我好歹也是内功三层,还能被你个小崽子欺负了不成?”
小卒说着,便开始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