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皖城。 迎亲路上,吹吹打打,大街小巷不乏看热闹的商户和幼童。 乔府上下张灯结彩,一身红装的新娘却低头垂泪。 “长姐,族中长老主意已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非是他孙策带着孙家大军踏破皖城,否则此事已成定局,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乔灵珊站在乔灵韵面前,忧心忡忡的劝解到。 乔灵珊又怎会不了解乔灵韵的心思? 身为宗氏子女,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天大的事情。 婚配之事,由族中长老定,由父母定,由兄长定由媒婆定,唯独不会由自己定。 还谈什么琴瑟和鸣? 乔家自下往上翻三代,哪一户不是联姻,才能保全乔家如今的地位。 可是到了乔灵韵这里,却总有那么一丝丝不甘心。 “姐姐放弃吧,你已经逃婚三次了,哪次不是被下人抓了回来?”
乔灵珊苦口婆心相劝道。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
身穿红装的乔灵韵暗自抹泪道,“其实像你对周公瑾那般热脸贴个冷屁股,倒还算好事。”
“姐,你是你今天难受的也不想让我好过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灵韵掀开红盖头,连连摇头道,“我是说生而为人,最怕心中有所念想,如果从一开始就断了念想倒也是好事,不像我与白大哥。”
说着乔灵韵的美容隐隐渗出几颗泪水,泪滴在镯子上,溅出一朵朵泪花。 这只镯子是她临行前白展堂亲自递给她的。 那是白大哥父母的定情之物,自从拜别白大哥之后,乔灵韵一直都带在手上,只怕过了今夜,便再也不配戴这镯子了。 乔灵韵将右手轻轻放在左手手腕上,努力的扭了扭,这镯子口紧,带上的时候不容易,取下来就更难了。 一个窄口的镯子在女子的手腕上勒出一条条红印,勒得这女子忙不跌的掩面而泣,半晌终于还是卸下这镯子。 乔灵韵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镯子递到了乔灵珊的手上。 “上了花轿我就是严家妇了,我已逃无可逃,退无可退。”
乔灵韵紧咬着银牙,“严家本就是山贼出身,岩白虎年岁已高,其弟严舆妻子早亡,要娶我做续弦,如今便是万般不愿也要嫁了,只是他虽然能得到了我的人,却得不到我的魂。”
乔灵韵说着在袖口处藏了一把匕首。 “长姐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要赴死?”
乔灵珊一脸担忧扑上前去,慌忙将乔灵韵手中的匕首夺下。 “战士征战沙场死得,凭什么我就死不得?”
乔灵韵紧握着匕首,死死不肯放开,“他待我很好,我心中亦有他,这就足够了。”
说到此处时,乔灵韵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憧憬,那美眸中流出来的欣喜是乔灵珊完全不懂的。 “姐,你知道你前几次逃婚没成功的原因是什么吗?”
听着乔灵珊突然发问乔灵韵也被震慑住了,“我没骑马,乔装改扮的也不够好。”
“都不是。”
乔灵珊摇了摇头,“是你从来都没通知过我。”
乔灵韵看一下乔灵珊的时候,眼中熠熠生光,“灵珊你真的愿意帮我?”
“姐姐你自幼乖巧,从不让父母操心,我自幼放纵不羁,若是我犯什么错事,父母也早习惯了。”
乔灵珊笑了笑,推开窗看见了门口严家的人,“外面人不多,接亲的是严舆。看起来都有四十岁了,实在是配不上我姐姐,我去大闹一场,剩下看你的了。”
“灵珊,多谢了。”
看着乔灵韵一脸憔悴的样子,乔灵珊着实有些心疼。 小时候总是乔灵韵在帮着她,如今也该轮到她帮乔灵韵一回了。 混迹江湖多年的小妮子冲出去的时候,自带一股爽朗劲儿。 “想要当我乔灵珊的姐夫,怎么都得有些真本事啊,不跟我比试比试就想娶我姐,不可能!”
阖家长老都在高堂就座,天上冲出去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妮子,惹得哄堂大笑。 乔父脸上有些挂不住,刚要把乔灵珊往回扯,没想到严舆,也来了兴致,连连拱手道,“我跟着我大哥打仗,怎么也得有十多年了,还能怕了自家小姨子不成?”
说着,严舆拿出一口大刀,就要施展威压。 乔灵珊也是丝毫不惧,从腰间拿出一截长鞭,就要与对方拼杀。 乔灵珊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对方,只不过她想借着这大闹一场的机会,让乔灵韵有机会逃跑罢了。 前厅武斗正热闹着,乔灵韵此刻早就换上一身小厮的衣服,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后院。 此去江东,阻碍重重,偏偏白大哥又在此时病倒,乔灵韵自然心急如焚,恨不能马上跑回老白身边。 可惜她即便是长了翅膀,也未必能够飞过重重阻扰。 “该如何回到江东去呢?”
乔灵韵急得在后面乱转,忽然看见了,停在后院吃酒的严家马夫和家丁。 那几个马夫个个满脸横肉,如果手上没有几条人命都说不过去。 家丁倒还好些,有的身形稍长些,有的稍矮一些,总之高矮胖瘦参差不齐。 这让乔灵韵突然心生一计。 如果能混进家丁中,跟着他们一道回了江东,自己也算搭了一个顺风车,还能躲过族中搜查。 可谓是一举两得。 只是这严家家丁是从江东结伴而来,他们之间似乎早就认识,自己又要如何混进去呢? 乔灵韵待在一旁,伺机而动,忽然听到一个抬轿的家丁连连呼痛,揉着胳膊。 “哎哟,你说这抬一个空轿子,千里迢迢走过来都这么费劲,回头要是真接了个新娘子回去,还不得沉死我了?”
另一个轿夫也连忙说道,“可不是嘛,咱从吴郡走过来这么远,将军非得说让我们抬着轿子过来才心诚,要我说这乔灵韵姑娘传言中美若天仙,咱将军又是个粗人,可别回头三两下就把人弄坏了。”
说这几个吃酒的轿夫,传来一阵阵诨笑,乔灵韵躲在一旁安静听着,脸上是又羞又臊,可是她此时不能发作,只能由着这帮人胡说。 等到这帮人吃酒散去后,乔灵韵拿着扫帚漫不经心的靠近其中一个抬轿的家丁。 粗着嗓子说道,“哟,小兄弟,我看你真是伤到筋骨了吧?”
那家丁闻言连连点头,“可不是嘛,一连揉了几天都没揉好,去附近的庄子上瞧了,给我开了两天狗皮膏药,刚敷上的时候顶事,过了不到半炷香,又不顶事了。你说这钱花的冤枉不冤枉?”
“我知道有个祖传的秘方,治你这种积劳损伤最是管用,你要不要试试?”
说着,乔灵韵将一粒药丸放在手上,对轿夫说道,“这药可难得,用黄酒化了敷在疼的地方,可管你半天,如果不是你我今日有缘,我本不想给你的,你先试试。”
“多谢多谢。”
那轿夫听着乔灵韵的话,用黄酒化了这药丸,连忙敷在了脖子上,不出三个呼吸的时间,轿夫顿感腰酸背痛之感,全被除去了,这让他不由得觉得大为神奇,连连赞叹道,“我说这位小兄弟,你这药方可是齐了呀,你这样你把你这药方卖给我,我保准你发财!”
“药方是祖传的,怎么能卖给你?”
乔灵韵连连摆手,“其实,我也只是帮你一把而已,要想根治你这个病,需要天天用药敷,连续敷五天以上,我这恰好只有五粒。”
“好兄弟,那你就把药全卖给我,多少钱都行!”
“唉,兄弟你不懂,这不是钱的事儿,咱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是伺候主子的命,回头万一哪天我也腰酸背痛了,想用这个药的时候没有,到时候主子不满意辞了我,这兵荒马乱的,你叫我去做什么营生去?”
“那就再配一副嘛!”
轿夫摊着手掌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草药本就是天地之本,精华所在,这药当中有三位都需要吴郡的药材,我得去采买一趟才能配全,从前几年,我家主人还会让我去吴郡老宅还洒扫一番,前几年老主母辞世了,我便再也没去过,这可是我最后的补给了,都给了兄弟你我吃什么呀?”
“唉,我当是什么难事?这还不好办?”
轿夫揉着肩膀说道,“这样兄弟你跟着我们走一趟,回头就吴郡那边采买完了再回来不就成了?”
“兄弟,你这话说的轻巧,我若是跟你去了,回头主子不认我了怎么办?”
“那就干脆进我们严家,不是我跟你吹,严家的管家是我远房表舅的亲侄子,这道关系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轿夫忽然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对着乔灵韵说道。 “哦,是这么回事儿?”
乔灵韵佯装关心道,“不知道咱们严家的月钱怎么算?”
“嗨,你放心,严家比起乔家只多不少,我看小兄弟你也尚未成亲,家中若没什么牵挂,直接跟我走,荣华富贵咱不敢说,只要跟着哥哥,我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乔灵韵拱手作揖时,还有几分秀气,只是平日里跟着老白身后,撒泼打诨听得多了,扯起谎来总归是脸不红心不跳,如今又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更是豁出去脸面,再也顾及不了许多。 前厅的打斗声结束,不出意外乔灵珊输了。 乔灵珊虽然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不过出手狠厉,而严舆那边,看在乔灵珊是自己未来小姨子的份儿上,总不至于跟一个小妮子动真格的,因此两人又来又回的打了十几个回合,也算是过过招了。 “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大抵如此。”
严舆拱手道,“乔家的妹子如此英姿飒爽,想来等过几年让姐夫给你找一个好人家,也不是什么难事。”
乔灵珊刚想再跟严舆比斗一番,却被族中几个长老摁住。 “灵珊,再也不能胡闹,今天是你姐姐大喜的日子,误了及时可就不好了!”
乔灵珊憋着嘴,滴溜溜的眼睛不住的往屋里看,生怕此刻屋里还有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子。 所幸一个慌慌张张跑出来的小丫鬟,跑到族中众人面前并禀报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闻言族中几位长老的脸上挂不住,乔父也顿感脸上无光,连连派去着家丁去找。 “对不住,当真对不住。”
乔父拱手道,“小女生性顽劣,是我管教无方。”
族中几个长老也纷纷说道,“素闻吴郡严家治军有方,严公子又是一表人才,我乔家有意与严家共结连理之好,偏生养出来如此不懂规矩的女子,若被我找出来,一定剥了她的皮。”
族中几个长老也清楚,乔灵韵不是第一次逃了。 族中甚至有人怨恨乔父,早些年,放任乔灵韵去学医术,跟着闲云野鹤的华四壶云游四方,性子也变得乖张起来。 殊不知那前些年他家长子,身患恶疾之时,还是乔灵韵出手救治,方才挽回一条命来。 斗米恩升米仇,乔父在族中本就地位不高,膝下又无子,只有两个生得美貌的女儿,成了他们用来联姻的对象。 “老爷,府中内外都找过三遍了,实在是找不到小姐啊!”
一个小厮慌张来报。 这下可愁坏了族中上下的长老们。 本就是他乔家宗室,如今家道中落,地位不显,想借着往外嫁女儿的由头,攀一攀严家的高枝,也好为族中其他子嗣多做打算。 没想到就被这么一个小女子搅乱了一盘好棋! “严公子啊,那你看今儿这事怎么处理?”
乔父上前问道。 严舆没多说话,只是铁青着一张脸,将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撂。 态度自然不言自明。 一旁的副将上前说道,“听闻乔家姑娘貌美,我家主子不辞辛劳前来求娶,没想到乔家就是这样待我们的?”
“并非如此啊!”
几个乔家的长老刚想解释,没想到严舆忽然一摆手。 “不必再说了,这笔账我严家记下了,他日若皖城落于我手,我定一一偿还今日之耻!”
严舆刚要转身就走,忽然被几个没骨头的长老劝住。 “乔灵韵走了,不是还有乔灵珊吗?”
“就是方才乔灵珊与将军比斗的时候,我们也能感受出将军的怜香惜玉,如此貌美伶俐的小女,配将军刚好!”
几个老骨头说话的时候眼中绽放出精光。 乔灵珊却连连摇头,抡圆了手中的鞭子,“我看谁敢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