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厚重的铅色裹着时不时迸发出的电光与轰隆隆的雷声,将亿万吨雨水倾泻而下,水幕撞击在大地上,笼罩了偌大的青木森林,更是将一座拥有上百年历史的宏伟的哥特式建筑淹没其中。木阳城城南,青木森林边缘,牧宅。暴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敲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时不时的电闪雷鸣更是助长了暴雨的威势,狂风从雕花的水晶窗缝隙里挤了进来,一阵阵高亢的呜咽声在空荡的走廊中回响,让这座落寞的宅子更显出几分幽森之色。男孩和少女趴在窗前的木桌上,借助桌角白烛摇曳的微光,二人注目着面前泛黄的书页,前者稚嫩的童声在这夜雨的声响中飘摇。“……龙族据守龙岛,建立起恢……弘的文明,神种,统治渥伦,在陆地上修——这个字念“筑”对吧?修筑城市,庇护自己的信徒,巨人围绕着中庭筑起高墙,将高墙之内的凶兽屠、屠……”“呜……”绞尽脑汁也没能在记忆中检索到这个字的读音,男孩发出失败的悲鸣。他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少女,少女看到他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要笑我啦……”男孩有些闷闷不乐地把下巴搭在桌子上,而后将头扭到一边。少女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而后移动椅子,凑到他身边。“好啦好啦,是‘屠戮‘啦,就是屠杀的意思。”
“那……‘将高墙之内的凶兽屠戮殆尽’,也就是说,中庭所有的凶兽都被他们杀死了吗?可是爸爸不是说,凶兽们是比吸血鬼还要强大的存在吗?”
大概是听到的内容太过于震撼,男孩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闹别扭。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女,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嗯……准确的说,也有很多凶兽被巨人驱赶到中庭边缘,然后用高墙隔断起来……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不是巨人修筑的‘中庭之墙’,人类根本不可能像如今这样繁荣。”
“那巨人呢?能够做到这些的巨人,一定很强大吧?可是他们也是异族吧?”
听到男孩的问题,少女沉默了片刻。良久,她将书本拉近了些,接着为男孩讲述那些对他而言稍微有些晦涩的文字。“在神代,三大上位种族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巨人一度走出中庭,攻陷了半个渥伦,龙族在龙皇的带领下,与诸神分庭抗礼长达十数个世纪,但二者都最终被神庭打败,龙族回到龙岛,自此一蹶不振,巨人则被彻底抹去,他们花费千年修建的中庭成为了无主之地……那之后,人类和异族才得以在中庭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国家和势力。”
“也就是说,早在‘大混沌’来临之前,巨人们就已经灭绝了啊……”男孩的话语中透着不加掩饰的失望,他伸了个懒腰,向后靠在了椅子上。“呐,林奈姐,如果巨人和教会开打的话,哪边会更厉害一点呢?”
“这个嘛……”少女露出有些为难的笑容,“我是知道你很支持教会啦,但毕竟是和神种齐名的上位种族,哪怕是如今的教会,对上全盛时期的巨人族恐怕也只有被蹂躏的份吧……”“诶——明明教会能在那样不利的情况下带领人类占领整个中庭?”
“毕竟巨人和诺尔斯联邦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啊……”虽然很抱歉戳破了男孩的期望,但少女也只能报以苦笑。“小牧荆也一定要清楚,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太过自信。这个世界的危险远超你的想象,就算你正式成为了吸血鬼猎人,也一定有许多无法战胜的敌人……到那个时候……”“一定要懂得逃走,对吧?爸爸也跟我说过很多次了!”
男孩打断了少女的话,转而露出一个机灵的笑。少女于是也放松下来,她又摸了摸男孩的头,脸上带着宠溺的表情。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林奈,牧荆,睡觉了哦!”
女人提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走到二人身后,借着摇曳的光影,明净的水晶玻璃上映出了女人的容颜和她双眸中的烛光。“啊,页夫人……”少女起身向她微微行礼,而男孩则跳下椅子,扑到母亲怀中,而后抬起了头。“妈妈,爸爸今天不回家了吗?”
“没事的,爸爸在外面不会有事的!”
女人笑了笑,伸出手,为男孩整理着他的头发,“小牧荆也要快快长大,和林奈一起帮爸爸帮上爸爸的忙哦!”
“嗯!”
男孩用力点了点头。“林奈,也麻烦你总是陪着这孩子了……”“没有的事,能帮得上您和老师的忙,我也很高兴……”“笃笃笃!”
突然间响起的闷雷般的敲门声盖过狂风的悲鸣,响彻了整个大厅。“爸爸回来了!”
男孩流露出欣喜的神色,转身向着大门跑去。女人而少女相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眉眼间捕捉到一丝轻松,而后跟着男孩的脚步来到门前。“吱嘎——”门开。一片猩红骇然闯入三人的视线,伴随着“哐当”的声响,女人手中的煤油灯掉落在地,火焰从一地碎片中流出,照亮了积水中倒影着的男人——他全身上下都浸着鲜红的血液,身上的黑色西服残破不堪,一块块浸在血液里的破布根本遮不住他身上淌血的狰狞弹孔与刀伤。男人右手撑着一把唐刀,鲜红的血液顺着刀身流下,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染晕出一片血痕。而在不远处,一匹染着鲜血的棕马倒在地上,它的胸口在雨水中剧烈地起伏。三人的脸瞬间变得一片惨白。“爸……爸爸……”男孩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男人喘着粗气,腥甜的气味不断从喉头涌出,他颤抖着想要挪动身体,可双腿在不听使唤,身体向前倾去。“牧飒!”
“老师!”
女人和一旁的少女急忙上前,从两侧扶住他的身体。女人不顾男人浑身的鲜血,轻轻让他靠在自己怀中,这时,她才看到男人背上,还背着一个年幼的女孩。女孩安静地趴在男人背上,身上的哥特式黑色长裙被染的血红,在一条条血污的掩映下,隐约可以看见女孩那精致如瓷娃娃般的面孔,以及没有丝毫血色的、白的诡异的皮肤。“老师,这是……”少女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即使是平日里与她亲近的男孩也无法读懂她的感情,而女人此时也面色惨白,她颤抖着看向怀中的爱人,一时间不知道从何问起。“牧……”“不用管我!照顾好她!”
没等女人吐出第二个字,男人几乎是嘶吼着打断了她的话语。每说出一个字,便有大口的血沫从他嘴里涌出。但看到僵在原地如遭雷击的少女,女人还是无法抑制自己。“你……你疯了?她可是……”“我知道……”男人颤抖着,他的声音愈来愈低。一旁的少女这才反应过来,凑到男人身前。“您先别说话,我先给您止血!”
“对不起……”话音未落,男人的手从唐刀之上滑脱。疲惫不堪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平衡,从女人肩头倒下,重重地落在地上。“爸爸!”
“老师!”
“牧飒——”唐刀的刀柄撞击在坚硬的大理岩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闷雷响起,永远淹没了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