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钢回家的时候，是带着火的。 这算什么?偷偷摸摸买了钢琴，又偷偷摸摸给送到家。什么目的?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天，价格协商会不得不休会，再开下去，赵钢会愈发被动。 散会以后，赵钢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把小赵训了一通。 小赵被骂哭了，委屈地坐在椅子上，不住地抽嗒。 赵钢骂完、余怒未消、他要尽快回趟家，把钢琴的事处理妥当。 简单说，就是赶紧把钢琴给人家退回去。 至于说退给谁，又怎么退，他还并不清楚。怪只怪小赵说的含糊其辞，挨了骂，还不想告诉赵钢底细。 赵钢想好了，等回到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用胶条把钢琴盖给牢牢封上，任谁也打不开，然后找块大毯子，给它从上到下披着，别让灰尘落上。 至于是不是要把它挪到桌角去，赵钢也经过了一闪念。 他原想找几个人帮他挪一下，正考虑找谁呢，忽地想起乔一巧提到的调琴师说过话，说是这钢琴，调好音以后就不能再挪动位置了，一挪，调好的琴就全白调了，还得重新来一回。 究竟有没有那么邪乎，赵钢也不清楚，既然不懂，那就还是按专家说的做吧。 盖完毯子，上面还可以再压上一条薄棉被，这样可以双重保险，这就够厚实了。 再一想，还有没照顾到的，天论是毯子还是薄被，都不防水，谁不当心，在屋里出来进去的，万一把水洒到上面，不但会打湿毯子和被子，还会伤到钢琴。 刚好他的车里有大块的吸水棉纸，是为防车里的潮气准备的，如果把它再覆在薄被上，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赵钢拎着卷起早棉纸往家里走去，老远就听见家里传来哭闹声，他不由心里一紧。 一开门，赵钢头一眼看到的就是乔一巧那张愤怒的面孔，紧接着就是赵乃驰哭得像花瓜般的小脸蛋，然后是李浩宁那布满委屈的神情。 见赵钢事先也没打招呼，忽然回家，家里三个人的眼里多少都有点疑惑。 “咦?爸爸，你怎么回来了?”赵乃驰扬着小花脸，率先发问。 乔一巧回头看眼台历，接着赵乃驰的话茬问道:“是呀，今天不是周末啊，你怎么回来了?回来也不说一声。”
倒是李浩宁没吭声，他盯着赵钢看了几秒，便把目光转向一旁。 赵钢顺着他的日光看去，不得惊叫起来:“妈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只见钢琴那黑白相间的键盘上，洒上了橙黄色的桔汁，还顺着键盘滴滴答答正往下流哩。 而地上，一只没完全破碎的杯子底里，还存留着一汪桔汁。 赵钢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乔一巧贝他这副表情，没好说什么，扭身找来一块干净的毛巾，然后小心翼翼地去蘸键盘上的黄色汁水。 赵钢瞪圆眼睛，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半天没动窝。 “这是谁干的?”赵钢终于说出了一句话，那严厉的语气，让他自己听来都感到吓人。 乔一巧没回头，开口说道:“你去问……”说到这里，她顿住了，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看你那副样子，你听你那声音，别吓着孩子。再怎么着，钢琴也是身外之物，就是坏了又能怎么着?” 赵钢没忍住，脱口而出:“坏了怎么着?坏了就得给人家赔!可现在真的坏了，咱们拿什么给人家赔?” 大概赵钢的声音太过生硬，本来已经止住了哭的赵乃驰又吱哇起来。 乔一巧不满地瞪了赵钢一眼，抱怨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就是说什么，又能怎么样呢？还是想想该怎么补救吧。”
等大家的情绪都平静下来了，赵钢把李浩宁扯到一边，轻声问他:“浩宁，这是怎么搞的?怎么会这样呢?” 李浩宁把身子一摆，侧着脑袋着说:“爸爸，您别说我，不是我的事。”
赵钢还想再问，李浩宁却怎么也不肯再说了。 逼得急了，李浩宁来了一句:“你去问赵乃驰吧，让她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赵钢走向赵乃驰，还没开口，赵乃驰先哭了，小声地说:“爸爸，真不是我，我没碰那杯子。我害怕。爸爸，你们不会卖小孩儿吧?” 赵钢本来窝着火，看着赵乃驰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有些心疼，而赵乃驰的话刚一说出口，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直在一旁注视着这边的乔一巧，显然也听到了，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 苦着脸的李浩宁，先是愣一下，紧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脚蹬着地发出一阵怪笑。 赵乃驰见大家都在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脸上还有些难为情，但见大家一个个笑得欢，她也带着泪花咧嘴笑开了。 笑归笑，笑完还得面对眼前残酷的现实。 赵钢把乔一巧拉到边上，轻声道:“咱们可真是说嘴打嘴，当时还是当开玩笑说的，没想到，居然成了真。我提前回家，本来是想跟你说退还这琴的事的。这琴得马上还掉，这是一个劳保用品供应商给送的，我们那儿那个小赵，她把咱家的地址给了人家。”
乔一巧越听脸色越难看，刚刚擦过的键盘，她又抹了一遍。其实这活全无意义。该擦干的液体早就擦干了，而沾上的颜色，再怎么擦也擦不掉了。 赵钢叹口气，顺手弹了几个键。 他本来想弹的是一首中国民乐，那曲调简单，他勉强能弹得来。 谁知一弹出声，却变得古古怪怪的了——本来是悠扬的中国曲子，却像鬼子进村的风格。 “你听，”赵钢边弹边向乔一巧示意，“这琴的声音坏了，本来应该是大调，就是中国民乐欢快的曲风，这一走音，就变成了小调，就成了日本曲子的特色。”
乔一巧明白了，可她连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的示意都懒得做，她心如乱麻。 这琴分明是出了问题，或者干脆说，就是坏了。 赵钢本打算还人家，可这怎么还呢? 人家送到你家里时还是好端端的钢琴，连音准都调好的，可现在要还人家了，却成了这副鬼样子。 “究竟怎么弄的?”赵钢低声问乔一巧。 “我确实没看到，当时两个孩子在琴这边，等我看到的时候.那个杯子已经碎在地上了。孩子们都吓着了，你就别再追问。”
乔一巧劝道。 “我可以不惩罚，但一定要知道究竟是谁。我教他们不能撒谎，这会儿我要考验一下他们。”
赵钢闷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