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又唬我玩,我可不信的。扬州城的案首,我不信你的话。”
香菱只管摇头。 林松笑道: “大宥探花郎和二甲进士齐力教导。这二甲进士还是研究三试的当世大儒,连续半年在他手底下,翻来覆去就是那几种考题。无论那个类型,都写了几百遍。”
林松把手一摊,接着笑道: “果然考题和我们寻常所写,有相似之处。我们做了那么多相关的考题,哪里写不出来?就是照搬一个曾经写过的,考中有什么难处?”
香菱眼睛都瞪大了。 林松叹道:“便是我们的字体,也是考官最看的过眼的字体。为了那一场,我们两家除了没有提前贿赂,其他能做的,全都做齐了。”
“故而,即便是寻常资质,有家族竭尽全力,也无人能胜。”
香菱艰难的说出这话,心中忽地浮现悲哀之感。 林松又叹道: “世族世族,何为世族?世族中的人,从来不是一个人。我是案首,你看我旁人一样孤身入考场,孤身提笔作答。看似一样,实则从头到尾,都不一样。便是有和我、周鲤一样受教导的人,但偌大的扬州城,有几人敢方言学问胜过我父亲,胜过人人推崇的大儒周孝言?”
林松笑着摇摇头。 香菱也叹了口气,说:“难怪有诗云‘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细细一想,便是如今,那些贫寒之家,有几人能出头?皆是是百里难寻,千里挑一。”
“正是。”
林松一笑。 说话间。 三轮车的雏形就显露出来。 香菱歪头细看,笑道:“这又是什么?”
“如图所示,三轮车。”
林松又是一笑。 香菱只当林松还在逗她,看向一旁,小声的说: “人家问一问,你就又打趣人家。”
“这名字就是三轮车。好记也好叫,起个不好记的拗口名字,也是三个轮子的车。”
林松又是一笑. 香菱忙去研墨,过了一阵,忽然笑了起来,笑道: “你还笑我,我也要笑笑你。”
“胆子大了,都来笑我了。”
林松提笔沾墨,仍旧勾勒着图纸。 香菱在一旁说:“有一次。老爷去看望姑娘,看姑娘写的诗作过于悲愁,就变着法的说笑,逗姑娘开心。就说圣上心血来潮,要来图纸去看。只见一张张图纸上,让人看的眼花缭乱。唯有左上角的字体很清晰,新式纺纱机。”
林松画完这一张的最后一笔,搁下笔,伸手把香菱腮帮上的软肉一捏。笑道: “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打趣我?”
“老爷真的说了。”
香菱还学着林如海的样子,一手背在身后,说: “图纸既有,名字何在?”
香菱又换了个方向,拱手道: “正在图纸上方。”
“名字是新式纺纱机?”
“正是。”
“谁起的名字?这御印的图纸上,竟起这样的大俗名?”
话到这里。香菱一脸愁容,长叹一声道:“正是我那孩儿。陛下不知,别说这图纸,就连跟着他的丫头,也是按照福禄寿喜这等吉利话来起。”
林松伸手去挠香菱的痒痒,笑道:“你还说不是打趣我?”
“老爷真这么说的。”
香菱一边求饶,一边娇声笑道: “姑娘还说,你那时候,还想给紫鹃姐姐、雪雁妹妹改名。说她们两个的名字都不好,要改成添福、添寿,吓得雪雁妹妹哭了一晚上,从此见了你就怕。”
林松笑道:“难道她们两个的名字好?杜鹃泣血,何等悲凉。而雪雁的名字更不好,大雁冬去春来,春雁还好,雪雁则定是孤雁、必死之雁了。”
林松说着,就一阵摇头。又突然惊觉,忙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老爷逗姑娘开心。”
香菱忙说。 林松又摇摇头,寒声道: “好端端的,我姐姐怎么会写悲愁的诗?是那个不开眼的冒犯了她?你只管把那些人的名字告诉我,我倒要看看是那个敢……” “爷误会了。”
香菱眼看林松动怒,忙解释道: “姑娘自来就是如此。我听紫鹃姐姐说,原先在荣国府,你回去后。姑娘几乎没有一日不落泪的,写出的诗更是凄凉哀婉,痛煞人心。自从回来,不过是闲坐时露出愁容,再没哭过了。绝不是有人不敬姑娘,姑娘跟前,从无人敢冒犯?”
林松仍沉着脸,声音中寒气更盛,“都是贾宝玉害的。”
“爷,这更和他没关系。紫鹃姐姐说过,宝二爷倒是拿出十二分的真心向着姑娘,倒是姑娘从不把他放在眼里,总让他伤心不已。”
香菱忙劝解。 林松脸色越发阴沉了,“我竟忘了紫鹃,她可是一心为黛玉的终身大事着想。心里眼里贾宝玉是顶天的良配。”
“爷这话可不妥。紫鹃姐姐虽然夸过宝二爷的好,但……”香菱话说了一半,忽然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我曾经未曾想过,爷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紫鹃姐姐是一心为了姑娘不错。只是她一心觉得,姑娘嫁了宝二爷才算圆满。连我也听她说过,说姑娘没了亲娘,苏氏虽好,未必真为她留心。虽有父亲兄弟,但父亲忙碌,兄弟在外,若不尽早做打算,谁知道以后。”
香菱嘶嘶的吸了几口凉气,说:“虽是一心为了姑娘,这话到底太轻狂。姑娘有父亲有兄弟,那里轮得到她操心。”
林松也是一阵摇头。 紫鹃固然是一心为了黛玉。 只是未免太多虑。 “香菱。”
林松唤了一声,说: “姑娘和她要好,不可直接动她。你遇到她,瞧瞧说老爷心里早有了好人家为姑娘备着。只是姑娘天生弱,何况只有这一个女儿,定要多留几年,才从未提及过。她问是谁说的,你只说是我,不怕她不信。”
香菱应下。 林松想了一阵,又接着说: “不可让紫鹃知道今日的事。你也让人留心着她,若她自此改了,我便饶了她。若她仍一心盼着我姐姐嫁出去,你再报给我。”
我自然有法子送她出去。 “是。”
香菱应下,却不免有些担忧紫鹃。 毕竟林松不在时,她在姑娘那里,紫鹃待她和雪雁一样的好。虽然会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但论起忠心耿耿,行事稳妥。便是喜儿姐姐,也不如紫鹃的痴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