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这才安下心来,看着林松,笑道: “这些天的变故太多。你不知道,自从荣国府抄家之后,虽然圣上开恩,宝二哥和迎春、探春、惜春,环儿、兰儿、琮儿等人都无罪释放。但宝二哥自从出来,就疯了。终日在府外游荡,请他进来,他又不肯,还说什么……” 史湘云细细想了一阵,却实在想不起来,忙看向香菱。 香菱会意,赶忙说: “宝二爷说。既然无我的好,更不该见,你们不要理我。再犯了你们姑娘,我只是坐一阵。”
“对,就是这话。”
史湘云说,说到这里,又皱了皱眉,接着说: “我们请他进来,他不进。说给他置一间屋舍,他也不要。给他些饭食,也不见他吃。跟着他的人,一连跟了他十几日,他竟十几日不吃不喝!倒让府上没人敢再跟着他。”
林松闻言,笑道: “原来如此,我说我怎么看见他,转眼就不见了。多半是成精了,早晚找个雷峰塔,把他镇在塔下当塔基。”
史湘云愣了,回过神来,忍不住拉着林松的手说道: “你还记恨呢,他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他们都说,看宝二哥的样子,寿数不长了。”
“他寿数长不长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林松说到一半,又猛然住口,改口笑道: “说他做什么?不提他,提他才是真扫兴。”
史湘云便笑道:“探春姐姐她们还好,听说二嫂子回了原籍,也收拾了东西,在薛家的护送下去金陵了。只是惜春她……” 史湘云提起惜春,就笑不出来,哀叹道: “拦不住她,她已经剃发出家。如今僧袍麻鞋,前日我和姐姐到庙里去看她,她的师父说她修行去了。”
“出家便出家,还要去何处修行?”
林松忍不住问道。 史湘云说:“苦行去了,带着几样,就去了。现在杳然无踪,她师父说劝不住,惜春执意要走。还说虽在此地,虽是修行,她们亦将她看作小姐。却不知她已堪破前尘,知道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不愿枕梦黄粱,车旋蚁穴。还说什么,如今她要西入宝境,心证菩提。”
史湘云一阵摇头,又说:“我们遣人多方寻访,无踪无迹。又怕是寺里的尼姑们合伙害了她,又四处搜寻,也无果。她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无踪。”
林松笑道: “这事倒是不稀罕。天大地大,说不定那天她就回来了。也不必太忧心,没有消息,未必是件坏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史湘云忍不住问。 林松笑道:“我能知道什么。”
“你听见惜春出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好像你知道她一定会出家一样。”
史湘云脸上带着疑惑。 香菱在一旁笑道: “这算什么奇的,原来我都不记得自己的身世。爷一见我,就好像知道我是谁一样,果然让我认了家人,还让我父母团聚。”
史湘云越发奇怪,忍不住说道: “你倒是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这些事情知道的好生奇怪,难道你什么事都知道不成?”
“我要是什么都知道,我就是神仙,我当着你的面都能举霞升天。”
林松说着,指着香菱笑道: “你瞧瞧她的模样。我很早之前就知道,姑苏阊门处仁清巷葫芦庙旁,有个甄士隐甄老爷,这甄老爷有一位走丢的女儿,名唤甄英莲。是她三岁时,恰逢元宵佳节,外面花灯。家仆霍启抱她出去,然后就是她和霍启,一去不回。而她的长相就是眉心一点胭脂记,是个粉妆玉琢,乖觉可喜的漂亮小姑娘。”
话到这里,林松又笑道: “天底下还能再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好模样,一样生着胭脂记,还一样的年岁?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林松笑着摇摇头。 香菱伸手抚向眉心的胭脂记,呢喃道: “难怪,我好福气,虽然被拐走,幸而遇到的人都好。更好的是,我有这胭脂记,这定是上天方便我爹娘寻我,特意降给我的。”
香菱说着,又是一阵笑。 史湘云也笑道:“是好福气,多少人自离了家门,一辈子难见爹娘。如今你过得也好,你爹娘也都团聚了。这就是命好。”
香菱闻言笑的越发灿烂起来。 林松和她们在一起坐了一阵,正要说什么,忽然有人来说: “奶奶,薛家的两位姑娘来了。”
史湘云这才想起来她前几日约了宝钗来玩,笑道:“香菱,你先陪着爷。我原先约了她,现在她来了,我也不好晾着她。”
林松笑道:“你去吧,禁苑里忙碌多日,我也困觉去了。”
说着,就到屋里去了。 香菱服侍林松睡下,仍然出来,坐回原位。 银钿还想着她不出来了,笑嘻嘻的说: “让你陪爷,你到躲懒。”
“爷睡了。”
“爷睡了,你怎么没睡?”
银钿一边说着,一边穿针引线,手里的绣活儿片刻不停。 正巧翠红和杏缕取了水来,看见银钿还在绣帕子,忍不住笑道: “你闲闲吧。爷和奶奶们纵使要衣裳穿,也犯不着有事没事的一直做。难道只穿我们做的不成?公里的还传不完呢。”
银钿笑道:“我习惯了。”
说着又向崔妈妈的方向努嘴。 翠红几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崔妈妈和几个婆子坐在一起说着什么,一样手上一刻不停。 银钿说: “我们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姑娘们还清闲些,但也要做针线,我们就更别说了。先时还有人提议,要把我们的月钱都裁了去。说是我们白吃、白住着,要银钱做什么?不过最后也没成,倒叫我们都成了习惯,一个铜板不敢丢,一点空闲不敢落下。如今崔妈妈也不大催我了。可我闲着,心里总是害怕,觉得崔妈妈马上就过来,到底不敢不做功,单坐着。”
翠红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做和言语。 原先她们听人说起过,说云姑娘在家里半点做不得主,原先也只当是玩笑话。 却不想银钿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时也都沉默了。 时间也在沉默中,被风吹走。 转眼间。 又是两个月过去。 这两个月里,又死了一批人。 试图把禁苑中东西带出去的人,让本就血气未尽的菜市场,又蒙上一层血气。 而与此同时的。 南北的铁路,开始划线了。 只是这一次。 林松没有到场,只是在太子那里旁听。 这次的铁路,由太子主导。 太子亲自定下线路,亲自勘察的第一站。 并且在林松的提一下,开启了募捐。 这个募捐的规则简单粗暴。 要银子,要地,要东西。 铁路入口处,装饰性的立五块石碑。 中间三块,捐银子最多的三户能上榜。 上面写募捐人的大名。 下面是祖籍何处,现居何方,家境如何。于何时何日捐多少银两,多少木石。荣立此碑。 这可没有什么占地补贴。 火车从你们地头通过去,不愿意也只能说好。 顶多回头在石碑上,添上你的名字。 就这样。 第一段铁路所需的银子,在太子的示意下。 不过三日就筹齐,还多出半数。 排名前三的皆是豪商巨贾,出手阔绰的令人咂舌,大笔的银子不要钱一样往铁路上砸。倒是出乎林松和太子的预料。 原本打算占下前三的几家,也只能把银子一投,退居幕后。 可这一下。 也让京中的文官集团集体沉默。 一方面是不希望商贾当道,霸占前三席;一方面是论财力,文官集团的文官们,也的确拼不过他们。 更主要的是。 他们一边想要商贾们掏钱,一边不希望三个石碑,被三个商人占全。 正纠结间。 齐国公府的老太太将自己的所有嫁妆合盘捐出,系数用在铁路上。 这一下闹的朝野震惊,人人称赞。 三碑第一,也瞬间被齐国公府占据。 那三家商贾自知争不过齐国公府的老封君,皆争第二。 火车头和车厢,早已做好大半。 用钱的地方,就是铺路。 太子看他们争斗,乐的旁观。 只是回去看见地图,又头疼的说道: “大宥城向南先是一片平原,接着就是一条大河,数个高山。平原倒是好说。这高山大河,想要修建岂是容易的事。”
“殿下,车到山前必有路。”
林松笑道。 太子只觉头疼,忍不住说: “便是遇山挖山,难道还能截断大河?这火车不是寻常马车,那些桥,上面再架了铁轨,能撑住铁路几日?”
“殿下,待修到河前也不迟。虽说向南大河之前一路平坦,但想一路修建过去,少不得一年半载的。”
林松说着,又是一笑,笑道: “单禁苑那么大地方,就费了半年功夫,何况此路又是双路并修。虽然火车是已经证实的可用,短时间却难见成效。不如殿下先定下,火车的第一个中转站。”
太子连叹几声,说: “这可等不了数年,最好三五年内,就能看到成效。”
林松笑道: “成效肯定会有,只是一时半刻的难等到。不过殿下不必心急,我偶得了一张方子,正让他们试呢。”
“什么方子?”
太子闻言,当即问道。 林松笑道: “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