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海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
导游举着小红旗,腰挂小蜜蜂,指着远处群山,对着一群大爷大妈口若悬河卖弄文采,其中竟还有几名金发碧眼的外国白人,和几名非洲黑兄弟,也不知他们能否听得懂。陆飞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甚是无聊。他的营地就在不远处。从公司辞职后,他买了辆二手的五零红光小面包,开始了做梦都在想的自驾游之旅。户外装备前两年参考百渡上的小视频,攒得差不多了,这次一股脑装上了车,跟二房东结清了房钱,他挥一挥衣袖,告别了这租住了五年的小单间。父母在老家安好,他结不起婚,也就没谈恋爱,免得耽误人家姑娘,光棍一个挺好。早几年有了自驾游的打算,就在攒钱。他想着这一路再搞个自媒体,说不定还能挣一些钱。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看着手机上5块7毛2的余额,他露出苦笑。好在也没抱太大希望,失望也不大。一路磕磕绊绊,竟到了帕米尔高原,已到了边境,再往前走,就是塔机克斯坦了。他打算在这各处转转,休整上几天,就回家了。辞职后就迫不及待出来了,一出来就是几个月,倒有些想念父母了。昨天在塔县县城住了一晚,补充了一些吃的和矿泉水,今天上午过来,打算晚上宿在喀拉库力湖边,第二天早上看日照金山。没想到他刚扎营不久,就来了一辆旅游大巴车。导游讲了一会儿,就让人群散开,各自去拍照。艳阳高照,陆飞晒了会儿太阳,就想回去,用酒精小炉子煮包泡面,再荷包个蛋。他正要转身,忽看到不远处一名女子看着有点面熟。这不是大学时的班花吴珊么?她怎么在这里。陆飞便想上前打声招呼。见她紧跟在一名五十多岁白人男子身旁,一脸幸福,正跟他用英语时不时交谈几句什么。陆飞停住了脚步,看他们一身光鲜得体的服装,自己因这一路自驾游,弄得脏兮兮的一身冲锋衣,为了节约点淡水,早上脸也没洗牙也没刷,连胡子也好几天没刮了。本来二十郎当岁的脸,几十天折腾下来看着像四十岁。想想还是算了,上去也是给老同学丢人。陆飞早听说她找了一名外国人,年龄偏大,今年就要结婚了。吴珊大学时可是班里不少男生暗恋和意引的对象,陆飞也是其中之一,幻想过许多许多浪漫美好的细节。不过也仅停留在幻想而已,他家世普通相貌普通,除了同寝室那几个哥们还记得他,他在班里几乎是透明的存在,估计吴珊见了他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和她是一个班的。陆飞回来烧开了水,这高原上水不到100度就沸了,不过他泡个泡面也不需要100度,水是农妇三拳,即使不沸也不怕会拉肚子。他一狠心,今天荷包两个蛋。陆飞刷洗了锅具碗筷出了帐篷,准备欣赏一下景象,顺便拍些小视频,回帐篷剪辑一下,说不定能点赞过万呢。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陆飞看着远处雪山,映着城市里永远看不到的湛蓝天空,如镜般的湖泊,心情畅快。湖边有的人在拍照,几名大爷大妈铺开垫子,拎了大袋小袋,坐成一圈野餐。陆飞心想这群大爷大妈也都挺会玩。导游说着不许,他们只是不理会。一些包装袋随手放垫子上,有的被风吹走。陆飞皱了皱眉,等他们走了,自己捡拾一下吧。他看了旁边吴珊几眼,她们三人正在交谈,除了那名外国男子,又多了一名外国女孩,应该有十七八岁,五官立体精致,倒挺漂亮,个子高挑,比陆飞还高一些。她似乎是那男子的女儿,一手插着牛仔裤兜,一手做着手势,正在跟他争论着什么。吴珊在中间听着,时而说上几句。陆飞想不便窥人隐私,听了几句便走开了。导游开始招呼离开,赶着去下一个景点。陆飞正低头查看手机上拍的小视频,忽听到周围的人群一片惊呼议论声。他一抬头,见湖上空忽然现出一尊巨大的石头雕像,似乎是一名年老的道者,只余一尊头颅浮在半空,上面生满了苍苔翠藓,无声的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而在它的远处,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浮空岛屿。“怎么大晴天的出现海市幻景?这是哪个风景区的景色?”
人们议论着,纷纷拿出手机拍照或拍视频。陆飞心中一动,忽一阵狂喜。急忙举起手机先拍了几张照,又拍了一段小视频,发到网上。没过半小时,播放量就从15个飙升到了3万多,并且还在不停涨高。有人在评论里问:“兄弟,这是哪儿?你这视频不会是合成的吧?”
陆飞回复了地名。有的评论说:“这地方我知道,正好我就在附近,坐我哥儿们的车正往那狂奔呢?”
陆飞心想干脆在湖边背对着景色直播吧。他本来因为不善言辞,比较排斥这个。但想起自己直播间那可怜的十几个人,几乎还都是亲戚朋友,这可是涨粉的大好机会。他正要打开直播,忽然又听到惊呼声,他回头看去,湖上幻景又变,此时是一座巍巍青山,悬于湖上,那压迫感迎面而来,山上殿阁楼宇,闪着金光,有如仙境。一些人在山上半空来回,他们脚下或踩着一柄闪着银光的剑,或踩着其他东西,有的什么都没踩,在半空中飞行,如鱼游在水里。“天哪!这是在哪里拍电影吗?”
“这不像是拍电影,都没吊威亚,倒像是真的,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天宫和仙人?”
陆飞看得呆住,接着反应过来,急忙对着幻景拍了个小视频,又发到网上。导游本来提醒众人走的,但这般奇异景色一出,谁还愿意离开,况且导游自己也拿着手机拍个不停。湖上景象再次变幻,忽变成了一朵朵黑云积聚。天色慢慢黑了下来。“这不像是幻景,倒像是真的。”
“你看远处怎么也都是黑云。”
人群里七嘴八舌。陆飞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四面黑云聚集,将阳光都挡住,竟一下子从白天像到了黑夜。他用手机照着光,向着自己营地跑去。听到导游在呼喊众人赶快到车上,有些人还在磨磨蹭蹭。忽听到“噼哩啪拉”声,陆飞抬头一看,一物正好砸在他脸上,鼻子一酸,痛得眼泪直流。地上滚落了好几个,陆飞用手机照去,晶莹剔透,是拳头大小的冰雹。他又急跑几步,一矮身钻进了面包车。冰雹砸在车顶,叮咣乱响。此时外面人群炸开了锅,手机上手电筒光柱乱晃,有的被一下正砸在头顶,直接摔倒,有的捂着头乱窜,有的大声叫喊同伴,有的跑错了方向,竟向着湖里跑去。陆飞打开了车里小吊灯,这才发现衣襟上都是血,原来那一下,把鼻子砸破了,幸好现在已止了血。他看到几束手电光向着他这个方向跑来。原来几人跑错了方向,看到陆飞面包车上的灯光,慌不择路下跑了过来。陆飞叹了口气,遇上了能帮就帮。他先把面包车里东西都推了推,腾出些地方。几个人一窝蜂般钻进了车。一大妈声音在车门口喊道:“再往里挤挤,我半个身子还在外面呢!”
此时这小车里已挤得如沙丁鱼罐头一般,陆飞无奈,把身后东西摞了摞,又腾出一人站的距离,其他人往里挪。大妈见状将身一拱,挤了进来,却踩到了里面一黑人小伙的脚,他骂道:“法克!”
大妈一听,脖子挺了起来,昂着头高声道:“你骂谁呢?看清楚了,这可是中国,不是你们非州!”
于是大妈用中文,小伙用英语,对骂起来。陆飞被挤在最里面,闷得气都透不过来,又给他们吵的心烦意乱,喝道:“都别吵了,再吵让你们都下去!”
两人住了声。大妈是肯定听懂了,那小伙或许能听懂几名简单中国话,或许听出了陆飞的口气。都不吱声了。只听着冰雹单调的砸在车上的声音。忽听旁边有人用英语低声交谈了几句。陆飞这才发现,吴珊三人也上了车,心想好巧。不过当时他们离自己不远,面包车比那辆大巴车离得他们更近些。陆飞透过车窗,看大部分人应该都进了大巴车,外面地上还倒着几个人,生死不知,手机光在他们旁边还在亮着。大巴车里有人撑着伞打着手机光出来,似要救外面那几个人,但没走几步,伞被砸成了烂荷叶,又退回去。冰雹停了,变成了黄豆大的雨点,狂风也起来了。陆飞心想这是什么鬼天气,正想着自己的营地帐篷还没收,就看到半空中一黄色物品扶摇直上。他赶忙拿出激光手电隔着窗户一照,可不正是自己的露营帐篷,转眼就刮得没了影。陆飞顾不得心痛,因为伴随着风雨越来越大,他感觉这面包车被风刮的,似在缓缓向着湖的方向滑行。其他人有的也感受到了,门口大妈叫道:“这车在动!”
陆飞忙踩着车里物品,爬到驾驶位上,想开车离开这里,但他怎么也打不着火,气得使劲捶方向盘,这破车,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时他看到那大巴车亮着车灯,已缓缓开起,向着倒在湖边的几人驶去。正想着要不要把面色车先丢这,上那辆车。大巴车驶到离得最近的人身旁停下,几人穿着雨衣,打着雨伞下了车,向仍躺着不动的那人跑去。几人刚把那人拉起来,忽然一声如牛般的巨吼声,震得众人五脏六腑都要翻个个。陆飞看去,一个如火车头般大小的头颅探出靠在灯火通明的大巴车旁,形状如蛇头,但头上有一处突起,覆盖着厚厚的青色鳞甲,两个褐色的竖瞳眼睛如脸盆般大小,正阴寒地盯着大巴车看。大巴车上惊叫声四起,那巨蛇头已咧开大嘴,露出满口带着倒钩的利齿,咬起大巴车甩上半空。陆飞眼见这惊骇一幕,心脏如被大锤狠击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只禁不住浮出几个字:难道是传说中的尼斯湖水怪!他省悟过来,回头冲着车里喊道:“快关灯!”
车里几人有的没有看到那景象,有的看到了,正骇得满脸苍白。那外国女孩反应倒快,一下按灭了小吊灯,车里陷入一片黑暗。车里有人抱怨,陆飞喝道:“不想死就闭嘴!”
心里自我安慰,那巨怪似乎在湖里,自己离得还这么远,它过不来。大巴车落进湖里的轰隆声传来。陆飞心想这一车人完了,淹也淹死了。天空中忽然一道光柱由远而近,听到直升机的轰鸣声。光柱向下照去,照到湖中正昂首冷冷盯着直升机的巨怪身上,接着一道黑色巨柱甩来,直升机疯狂旋转着飞向了远方。似乎那巨怪一尾将直升机甩飞。陆飞感觉到这车还在缓慢地向着湖的方向滑行。他心里下了决定。从副驾驶位上拿起平时就已准备的BOB包背在身上,拎起多功能工兵铲,打开车门下了车,说道:“愿意走的跟我下车!”
他用激光手电照着前方的路,用另一胳膊在上面压着,尽量减小光的散射,避免引起湖中巨怪的注意,尽管他也想着自己这蝼蚁应该不值得它注意。听到身后车门响,似乎几人都下来了。天空黑得如墨一般,似有一团旋涡在天空中旋转。狂风吹着雨点打在脸上生疼,一张嘴,就灌一口雨水。陆飞一身廉价的冲锋衣早已被浇透,冷得直发抖,但他已顾不得这些。顶着风艰难地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