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细细密密的疼痛传来,桑行痛苦地轻哼了一声,意识浅薄,模糊的感觉着司徒毅和慕千晓就在她的跟前,可是她却眼皮沉重,怎么都睁不开不开眼睛。耳边风声呼呼,桑行感觉着有人将他抱了起来,踏风而行,在他们的后面,还有几人追随着。因为身体的剧痛,桑行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可他们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好像是停在了一个附近的村镇上,桑行依稀听到嘈杂鼎沸的人声,以及从男人喉咙深处溢出的那种森寒蚀骨的声音。“马上救她。”
司徒毅的声音响在桑行的头顶,像是在一家医馆大堂里面站着,桑行的鼻腔中还起落着丝丝草药的味道。大夫皱眉看了一眼同来的几人,简直就是一个比一个狼狈,石大娘斑白的头发凌乱,稍带着些皱纹的脸上泥土混合着血水,慕千晓墨黑的衣袍被扯破,嘴角的血渍没有来得及擦去,头发上甚至还粘连着几片枯叶。最让人不忍看的当然还是意识模糊的桑行和满身是血,脸色苍白的司徒毅。大夫随手探了一下桑行的脉搏,摇了摇头,朝他们挥手,“我们这是小户生意,这种伤我们救不了,你还是另找高明吧,不要耽误我们双方的时间,快走吧,快走吧。”
大夫挥手说着,作势驱赶他们。“你们若不想死,就马上救她!”
司徒毅面色一凉,还未出声,只听“唰”地一声响,慕千晓抖出腰间的软剑,直接恶狠狠地架在了大夫的脖子上,语气狠戾地说道。手中剑锋微动,已经划破了大夫脖颈上的肌肤,现出一道血痕。“别别别,大侠,我们救,我们救。”
大夫大惊失色,眼睛惧怕的瞥着脖子下的剑,赶忙朝身后的伙计招手。慕千晓手腕一抖,将剑收回来,冷冷地道:“快点,她如果有什么意外,我就把你们店里的人都活剥了!”
若是寻常听到这样的话,大夫肯定觉得是恶霸来捣乱,可是今日这样的话从慕千晓嘴里冷飕飕的吐出来,大夫竟惊得一身战栗,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慕千晓,已经是冷汗涔涔,不由自主的就相信,慕千晓的话绝对不是单纯的威胁。店里的另外两个伙计亦是被这阵仗吓得双腿发软,手心黏湿。“还不赶快去西街把宋婆婆请过来。”
大夫转头,厉声呵斥着一个小伙计,他刚才断脉发现,受伤的女子不单是腹部被捅了一刀,重点是这女子还有了身孕。他治过刀伤,但还没有治过这种一刀下去,大人小孩都要送命的病例啊!所以,他没有一点把握,这也是他刚才直截了当的回绝司徒毅的原因,这种没把握的事情,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不但害了人性命,传出去,他的医馆里死了人,以后的生意也不好做了。但如今剑架在脖子上,他一句不救,马上就要丢了性命,这可是让他不救也得救啊,好歹把西街接生了大半辈子的宋婆婆找过来,应该回好一点吧。小伙计被司徒毅森冷的气场和慕千晓邪佞的神情吓得头都快掉了,被大夫这么一吼,哪里还敢怠慢,拔腿就飞快的朝着西街跑去。桑行被安置在医馆内一间干净的厢房里,没多久,宋婆婆就赶了过来。宋婆婆一看桑行的情况,也是吓得不得了,但一看到门外两个杀神一样的男人,知道自己今日是跑不掉了,也只能尽力而为吧。大夫毕竟是个男子,也多有不便,所以救治的时候就在厢房里拉起了一道厚厚地垂帘,宋婆婆和一个女徒弟在里面救治,遇到什么问题,就隔着帘子问大夫。自然,司徒毅和慕千晓也都守在垂帘外面。司徒毅始终沉着一张脸,一声不吭,死死地凝着垂帘,薄削的唇瓣紧紧地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大夫趁着空隙,本来想给他先处理一下伤势,可司徒毅死活不搭理他。慕千晓亦是神色紧张,严密的注意着垂帘里面的动静。石大娘站在门口,看来一眼精神紧绷的司徒毅和慕千晓,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祈望老天能够保佑晋柔平安无事,也祈求着桑婉婷能够原谅她,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终究还是要被捅出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司徒毅紧张的汗水都已经渗透了一闪,墨黑的长发更是湿哒哒贴在脸颊上,垂帘内终于传来一声痛苦的轻吟。是桑行!司徒毅眉心一跳,攥紧了手心。紧接着,便是宋婆婆长长呼了一口浊气的声音,“没事了,她应该已经脱离危险了。”
厚重的垂帘被拉开,浓郁地血腥味儿瞬间在厢房中弥漫开来。司徒毅眸光一亮,心中绷着的一根弦松懈下来,噌地站起身子,刚想拾步过去看看桑行是什么情况,眼前忽地一黑,只听“嘭”地一声闷响,他高大的身躯就直直地栽倒下去。房中众人一惊,慕千晓和大夫距离最近,慌忙上前去扶司徒毅,探上司徒毅的脉搏,慕千晓微微拧了拧眉心,这个男人忽然人格分裂,估计是被他的举措给激怒了。万蛊之王强行破封,司徒毅的身体必定受到重创,想来方才必定是全靠一股心火撑着,而今知道桑行无碍,精神松懈下来,也终于透支撑不住了。微抿了唇瓣,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奇凌香木的解药,塞到司徒毅的口中,对着大夫道:“先扶他找地方休息,检查一下他的内伤情况,如果要煎药给他喝,至少等到一个时辰之后。”
大夫虽然有些奇怪慕千晓似乎要会医术,但是慕千晓既然这样吩咐了,他就只有点头,连连称是的份儿。宋婆婆对着慕千晓交代了几句桑行的情况,就和大夫一起退了出去。厢房内,就只剩下桑行、慕千晓和石大娘。“公子。”
石大娘望着慕千晓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句。慕千晓拾步朝桑行走过去,没有回头,“你先下去吧,等她醒了再说。”
“是!”
石大娘眼波闪了闪,唇瓣张了张,本还想叮嘱一句慕千晓,让他别再伤害桑行,可是又转念一想,慕千晓现在的状态,应该也不会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略略垂了眸子,石大娘躬身退了出去。拾步上前,慕千晓一撩衣摆,在床榻边坐下,眼睫轻垂,望着眼前面色惨白如纸,只剩下微弱呼吸的小人儿。“阿柔,”唇瓣颤抖,他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他的心口,莫名的又是一阵绞痛,他蹙了蹙眉,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一手微抬,手背轻轻蹭过桑行的侧脸,不得不说,桑行这沉睡的样子,真的和当年的桑婉婷很像。只是……她真的是他的女儿吗?怎么会呢?桑婉婷都嫁给了晋承,又怎么会生下他的女儿?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在石大娘说出那句话的那一刻,他的心好像一下子就落了地,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奇妙。这些日子以来,他越发觉得自己对桑行无法下手,他刚开始以为自己喜欢桑行,但他又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对桑行的感情和他对桑婉婷的感情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所以,他对桑行是渴望保护的父女天性?桑行幽幽地醒转,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真真假假,虚虚幻幻,有司徒毅,有慕千晓,慕千晓要杀她,杀了她的孩子,司徒毅人格分裂,救了她,然后慕千晓不肯放她走,石大娘说她是慕千晓的女儿。她的孩子?她是慕千晓的女儿?桑行忽地一下睁大了眼睛,猛然坐了起来。剧烈的动作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她小脸一拧,痛呼出声,她凭着感觉摸到自己腹部疼痛的位置,入手是厚厚地纱布。但因着她的触碰,包扎好没多久的伤口又是一阵抽痛。桑行倒吸了一口凉气,松开手,又缓缓地躺倒下去,转眸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入眼,是一间陌生的厢房,布置简介,房中央悬挂着的垂帘半开半阖,遮住了一半的视线,使她看不到厢房门口那边的情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地草药香味,窗外的阳光透过花格窗斜斜地照射进来,桑行能够看到有尘埃在阳光下自由飞舞。她这么痛,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的孩子是不是没了?桑行一双秋瞳闪了闪,清晰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的手又忍不住的抚摸向自己的腹部。悲伤在心口蔓延,刺痛从腹部传来,她的呼吸一滞,忽然又想起司徒毅,司徒毅人呢?他当时也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还中着毒。不行,她要去找他。桑行咬着牙,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来。她掀被下床,无法弯腰穿鞋,她干脆光着脚,直接站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你怎么起来了?”
桑行托着疲惫的躯体,刚刚走到垂帘边,一抬头,就看到慕千晓端着一弯药迎面走了进来,正拧眉紧张的看着她。桑行的心咯噔一跳,脑海中骤然回荡起石大娘的那句话:“她是你的女儿。”
“司徒毅呢?”
桑行竭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思想,不让自己乱想,她直直地看着慕千晓,用尽全力说出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