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觉,桑行的腰身竟然是如此的消瘦,几乎没有什么肉,就只剩下骨头。这些日子不停地折腾,这个丫头也是吃尽了苦头,一想到这些,他就无比的自责。“我现在不能确定你的这种情况能不能用玉合霜,所以你就暂且先忍两天,等我会去好好研究一下。”
慕千晓熟练的将纱布打了一个漂亮的结,感觉有很多话想要跟桑行说,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将桑行的衣衫放下,他伸手解开了桑行的穴道。桑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将眼睛闭上,不再看他。“阿柔,我……”慕千晓自然知道桑行恨他,他自己现在又何尝不后悔,如果桑行真的是他的女儿,那被他亲手杀掉的就是他的外孙或者外孙女,他又如何能够原谅自己。空气中一片静默,慕千晓不语,桑行更不会主动说话,慕千晓的耳朵里就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阿柔,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沉默了良久,终究还是慕千晓先出声,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桑行就像是预料到他想说什么,蓦地出声将他打断。“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说完,她转头,抬手扯了旁边的被子,盖在自己的脸上,眼泪在黑暗中无声的滑落。她知道慕千晓想说什么,想要告诉她,她是他的女儿,不是晋承的女儿是吗?不,她不信,打死她都不要相信,她不相信她的母亲会爱上这么一个杀人狂魔,也不相信她的母亲会爱着另一个男人嫁给了她的父亲,她更不愿相信她认了二十年的父亲不再是她的父亲,而是另外一个她特别不愿意承认的人。慕千晓那么年轻,武功那么高,他是京城人氏,他是曾经的权臣慕千识的弟弟,又怎么会和她的母亲扯上关系,更不可能会和她的母亲扯上关系。那个石大娘就是慕千晓的人,怎么会认识她的母亲,又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世,石大娘一定是瞎编的,一定是骗她和慕千晓的,不过是不忍心看着慕千晓再伤害她,再造下罪孽而已。桑行拼命的给自己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她心里就是无法接受慕千晓是她的父亲这件事情。慕千晓是她的敌人啊,他杀了那么多人,他那么的残忍冷酷,他杀了她的孩子,伤了她最爱的司徒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她的父亲。不,这一定是弄错了。桑行努力地安慰着自己,眼眶里的泪珠却不听使唤地一颗颗坠落在被褥中,且越发的汹涌。慕千晓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他听得到她的呼吸,听得到她浅浅啜泣的声音,看的大她瘦弱的身子不停地薄颤。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没再言语。床榻蓦地一轻,桑行隔着棉被听到慕千晓的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就听到厢房的门打开,又关上。桑行的心好像破裂成了无数的碎片,痛的难受,像是要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她的小手攥着被角,脑袋埋在被子下,呜呜的哭出声来。过了好大一会儿,她的情绪才稍稍平复。脑袋捂在被子里,她也觉得有些闷滞了,额头上湿哒哒的都是汗水,抽抽噎噎地扯开了被子,她露出脑袋,一双大眼睛肿的像是两颗核桃。然,刚刚探出头,她就又愣住了。一转眸,她就看到了慕千晓端着药碗站在她的面前,凤眸情绪不明地望着她,那种眼神,你说不出是难过或者是欣喜,那不是一种单纯的情绪,而是多种情绪掺杂混合,又颓丧、又灰败、有自责、有懊悔、有心疼、有怜惜,深深浅浅地绞在一起,是桑行看不懂的样子。他的神色浅浅淡淡,清澈的眸子比以往更加的明亮,可他俊美的脸上却挂着透明的泪痕。四目猝不及防的相撞,桑行有一瞬的惊愕,紧接着就死慌忙转头避开他。慕千晓看她又将自己避开,苦涩的弯了弯唇角,他抬手擦了擦自己泪伤的泪痕,一撩衣摆,在床榻边沿坐下。伸手捻了药碗里的瓷勺,他对着桑行的背影温声道:“阿柔,先把药吃了吧。”
桑行仍旧扭着头,通红的眼睛闭上,不理他。慕千晓抿了抿唇,万般的无奈,却也只能轻勾了薄削的唇角,温声继续:“阿柔,你就算要生我的气,总不能生自己的气吧?不吃药怎么能好呢?司徒毅伤的那么重,短时间内肯定不能主动来看你,你若是不好,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他到底怎么样了?”
桑行踟蹰了一下,睁开了眼睛,虽然小脸仍旧是扭着,不愿意面对慕千晓,但还是弱弱地出了声。慕千晓眸光微闪,一手端着碗,一手捻着瓷勺,一勺一勺地舀着汤药,好使得药水凉的快一点:“他受了严重的内伤,又在万蛊之王被封锁的情况下,强行破封,你猜他会怎么样?”
桑行的瞳孔倏地一敛,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慕千晓,只看得慕千晓心底一凉。“他不会死,只是伤的太重,现在还在昏迷之中,要恢复,应该会吃些苦头。”
被桑行看地不自在,慕千晓沉吟了片刻,补充解释道。“你把我们害成这样,还不够吗?”
桑行眼眶红肿,目光和声音确实冷冷地,“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你还想怎样?”
慕千晓拿着药碗的手忽地一抖,差点把汤药抖出来,他默了默,开口:“有些事,我想知道。”
“可我不想。”
桑行飞快的接过他的话,嘶声,刚刚消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也不会承认,我姓晋,我爹是镇远大将军晋承。”
“不……”“如果你现在还想要报复,你就干干脆脆地把我杀了吧,至于司徒毅,”桑行轻笑着,顿了顿,“我说的话你肯定不会听,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他现在是召陵的皇帝,如果你把他杀了,那这辈子……不对,应该说是你永远都别想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