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兄弟，你跌了多少个跟头，数没数？”

“14个，老哥呢？”

“看来兄弟拿不到第一名唻，我15。”

话音刚落，宝仪又一个屁股墩跌坐在地。他抱住马灯坐着不动。百明忙问江宝仪是不是跌重了，宝仪笑答：“不是的，我干脆歇一刻儿。临了凑个吉利数（旧时认为单数六或尾数六为吉利），值唻。”

“哈哈，老哥，起来吧，看见草棚了。家去好好睡半天，下半天跟炊事班借把剪子，们两个人换工，剪头、剪胡子。”

宝仪叫声好，按起灯罩，一口吹熄了马灯，一跃而起。看见宝仪和百明突然出现在面前，吃早饭的众人“呼啦”一阵起身迎接，问这问那。建民看看铁锤、钢钎，细瞧两人浑身上下，头脸、衣服，到处是泥土和泥斑，棉衣冻成了硬壳，一动咔咔响，又发现了百明下巴的伤痕，宝仪脑后头发上的血迹，心里一阵难过，动情地说：“让两位老哥吃苦了，快先来吃饭，一丢饭碗就去睡觉，天塌了也不要你们问。”

这顿白米饭、咸菜汤，是宝仪和百明上工地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众人都为二人圆满完成任务而感激，唯独郭胜我心里有些不平衡。这次，建民为什么不让我去？我也高高地举手的。不然，这刻儿被众人关注，被建民慰问的就有我一个。大队长送的几块猪肉，他半天就消化尽了，其中的含义，他两天才“消化”。那一晚，他在被窝里说服自家，要争口气。不就是多吃一些苦么？人家能做，我郭胜我也能，顶多比玉武、惟耀、永虎他们几个力气小一点罢了。电影《钢铁战士》也狠狠地刺激了他。他暗暗发狠，等机会表现。这回机会来临了。他抢了一把大锤，故意炫耀说：“我16岁学过两个月铁匠，拿过大锤，比你们有经验。”

他渴望在战胜砂礓土中一显身手。尽管如此，队友们还信不过他，没人敢做他的搭档。除了文通，众人都没有拿过大锤，也没扶过钢钎，有畏怯心理，怕砸了人，也怕被人砸。建民见了，说：“什么事都有第一回。我来跟你搭档。”

胜我很感激地说好。他一心要借这一仗改变形象，打出威风。他站稳脚跟，双手握紧锤柄，认准了钢钎头，先轻轻地试了一砸，没偏。建民鼓励说：“不要怕，拉开架势，放开手脚，用力打，浮皮蹭痒，半天也打不下一块。”

胜我应诺，先轻轻地打了两下，然后高举铁锤，用力砸了下去。那晓得这大锤的柄子跟他学徒拿的大锤不同，铁匠锤柄是木头的，虽然吃劲却稳定，这大锤是3片竹板做柄，富有弹性，能节省力气，保护手掌手臂，缺陷是甩动下落过程中，容易晃动而偏移方向。胜我没有把握住这一点，加之急于表现的心情容易导致事与愿违的结果，大锤中途失控，从钢钎顶上滑落下来，一下子砸中了建民的左手虎丫，顿时皮破血出，筋软骨麻。在胜我的“啊呀”声中，建民松开了钢钎，随手抓了一把黄土捂住伤口，嘴里“嘶嘶”地吐气，却连声说着：“不碍事、不碍事。”

胜我惶恐地丢了大锤，哭丧着脸说：“建民哥，我不是故意的，绝不是故意的！”

他恨自家越想争气却越丢脸。建民有些气恼：“那个说你故意的啦？开始不熟练，是难免的。”

有几个人来询问，被建民撵了回去，说不要瞎耽误工夫。过了一会，建民松开手，见血止住了；动动手指见骨头没断，就叫胜我继续。胜我说：“我不敢了，你来打，我扶钢钎吧。”

建民忍痛笑笑说：“我也没学过铁匠，还不如你呢，怕打锤不是好汉，被打怕了也不是好汉，们弟兄两个非要争一口气，接着来！”

信任是无形的动力。胜我感觉两眼一阵酸热，有一股热流冲击着胸膛，重新拾起了信心，拾起大锤，但却先在砂礓土上砸了四五下，觉得手顺了才再次投入实战。渐渐地，他觉得掌握了窍门，将大锤舞得呼呼生风，一块块大块头砂礓土被凿开，被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