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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吊唁中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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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民拿衣袖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问:“明天?”

“马上就走。到总队要吉普。”

“我陪你。”

“不,你不能走,我要你坚守在这个战场上,寸步不离。你不要自责,责任在我。”

“我有责任。”

“眼下不谈这个。好好带队伍,继续做好工程,这是你最要紧的任务。打起精神来回工棚去,听见没有?”

“嗯,我会的。”

“好,再会。”

大队长伸出手来,跟建民的手紧紧相握。晚上十点多钟,有德在惟鸣陪伴下打着手电筒,磕磕绊绊地来到了总队部,见到总队长,汇报了去大李庄吊唁惟耀的想法,请求支持。赵成功看看他的腿犹豫不决,最后被他三条理由说服:这既是对死者的一个交代,对他父母家人的一个慰问,也是稳定大李庄人心的需要。于是,他让老王连夜开车送他赶赴芦集。打发走惟鸣,有德到任主任办公室给芦集区公所打了个电话,请值班的老刘报告周副教导员这件事,说吊唁一结束,我就得跟车赶回工地,来不及去区公所汇报工作了,并且请他通知芦集乡副指导员许一克,帮他买一份吊唁的纸烛,明天早晨等着他一起去大李庄。任斌安慰他几句,送他上车离去,才感叹着进屋。经过十个半小时的颠簸,次日上午9时许,车终于到达芦集乡公所门口。老王稍微闭了一会眼睛,就按了几下喇叭,然后打开车门,跳下车,帮助有德开了车门。迷糊了一觉的有德被喇叭惊醒了,揉揉眼睛,振作精神,在老王的接应下拄着枣木棍下了车。他没想到,周永新、万有余和许一克一起从乡公所迎了出来,跟他热情地握手、寒暄、慰问,说他瘦了,工地艰苦,肯定遭罪唻。有德感动着,说:“那些都不值一提,关键是我工作没做好,连累你们操心。”

周副教导员连忙摇手:“老陈你这样说真比骂我还狠,让你去工地已经是万不得已。今个我跟他们一起陪你去大李庄。”

“那太好唻!”

有德又添了几分精神。于是,他们拉驾驶员一起去区公所吃了早餐,让他在周永新的床上好好眯一觉。然后,他们便向大李庄进发,一路交流着工地和区里的情况。周永新特别提醒有德:“既然你不怕闯风口浪尖,李惟耀的父母假如有些过激举动,是可以理解的,你得忍耐些,们3个人也会保护你。”

有德坦然回答:“既然来了就不怕,保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许一克说:“打应该不会的,骂、缠,恐怕难免,还有就是可能提一些过分要求,们得有个思想准备。”

几个人觉得这是完全可能的,于是预测了可能提的要求,商量了应对方案。进入大李庄时,隐隐听见哭声,他们的脚步不由得沉重起来。惟耀的灵堂设在堂屋。遗体头南脚北安卧于门板上,身上盖着他带到工地的棉被,脸上覆盖着钱纸。头南边小方桌上点着一只为阴间亡魂“引路”的灯盏,供着一碗倒头饭、两只打狗饼(倒头饭、打狗饼,迷信习俗,前者让亡灵做饱鬼,后者对付恶狗)和4碟小菜。方桌南边地上是一只小瓦盆。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是惟耀的侄儿,戴着白孝帽,跪着往瓦盆里焚化纸钱。李存周坐在一个角落默默流泪。文道、文达、游周等人在小声劝慰他。李陈氏已经大哭过好几场,两眼红肿,喉咙嘶哑,说话艰难,还坐在地面的稻草上低声抽泣。包成珍、李徐氏、涂桂花等人在陪同抹泪。屋里屋外都是亲戚和乡亲。有人在小声叹息着,议论着:“他为什么会出事呢?实在想不通,唉,是背得住榔头夯几下的人哪!”

听说干部们来了,李陈氏一骨碌爬起,跑出门来。包成珍她们慌忙在后面追赶。几个干部见了,连忙摆开阵势,准备解劝。许多乡亲闻声赶来,在一边观望。看见拿着枣木棍的陈有德,李陈氏疾步上前,抓住他的膀子哑声哭道:“陈部长啊,你说说,我的惟耀是活咋咋的去的,为什么不到40天,就这样子家来了?啊?”

有德此前告诫过自家,不能当众流泪,这刻儿却泪水难止,哽咽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周永新等人连忙劝解说:“陈部长跟我们都很难过,先进屋说话。”

包成珍她们拉李陈氏进了屋。有人接了干部们带的钱纸、蜡烛和唁金,有人引着他们到灵前行礼。看见干部们,李存周起身低头哭泣。文道太爷红着眼圈上前招呼。他又和几个老人照例请干部们看看死者遗容。周永新推有德为代表。有德轻轻地揭开覆盖在惟耀脸上的钱纸,伴着簌簌滚落的热泪,凄楚地叫了一声:“兄弟,你受苦了,一路走好!”

众人无不动容。妇女们又跟着惟耀娘哭了起来。周永新趁势说道:“惟耀同志不幸去世,对家庭是个巨大的打击,也是巨大的损失。这件事搁在那家都难以承受。我们也是生儿育女的人,都非常难过,特地陪陈部长来,对惟耀同志致以沉痛的哀悼,对大爷、大娘和亲戚们表示诚挚的慰问!陈部长是连夜从工地赶来的,路上颠簸了十多个钟头。乡亲们,他对每一个民工都有感情,都当兄弟看待。但是们也要想到,一个大队近4千人,他不可能处处照顾得到。况且他比们还少一只脚。在工地,乡指导员、村长也是河工,一样挖锹、挑方,区干部一样住草棚、睡地铺。”

文道太爷叹息说:“唉,大伙都是为治淮的。”

周永新连忙接道:“这位太爷说得真好,大伙都为治淮的。惟耀同志是为了治淮,为了大伙将来的好日子,献出了最宝贵的生命。虽说眼下政府很困难,但大爷大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能办到的们一定会办。”

李徐氏连忙催促惟耀父母:“干部把话送到你们嘴里了,有什么要求赶紧说。”

一些帮忙的、看热闹的人也纷纷插言催促。李陈氏却嘶哑地哭着拒绝:“总队领导送过100斤米唻,还能有什么要求?不得!”

李存周抹了一把泪,抬起头,鼓足勇气似的低声说:“我,我有一个要求。”

乡亲们很诧异,再没想到这个平时不多话的老实人也会提要求。周永新只好点头接道:“大爷请说。”

存周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我晓得,工程,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是实在缺人,等过了头七,我去顶,惟耀的窝子。你们放心,假如实在顶不了,我就家来,不会赖在工程上,白吃的。”

谁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无人搭腔。有德又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文道太爷上前一步,劝阻存周:“你想‘子债父还’吗?公家的事情,没这个道理。你也50多岁了,吃不了那个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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